谢停渊的手还搭在天台铁门的把手上,指节发白。风从楼底灌上来,吹得他衣领翻动,但他没松手,也没回头。岑晚站在他身后半步,呼吸很轻,几乎听不见。
他们刚上来时都检查过四周。栏杆没有异常触感,空气里也没有阴气残留。谢停渊用指尖蹭过水泥边缘,确认没有附着物。岑晚摸了摸口袋里的罗盘,指针还在震,幅度比刚才小了些,但频率没停。
这不是正常状态。
他走到角落那张铁椅边坐下。椅子旧了,铁皮剥落,露出锈迹。他拍了拍旁边的位置。
岑晚走过去,没有坐,只是靠着他的肩。她的头轻轻落在他肩膀上,动作很慢,像是犹豫了很久才决定这么做。他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粒无糖口香糖,撕开包装纸,放进嘴里。铝箔纸被捏成团,塞回口袋。他开始嚼,节奏平稳。
太阳还没完全升起,天边是深红色的,云层边缘泛着光。整座城市安静,只有远处传来早班车开门的声音。
“以后……”他说。
她闭着眼,声音低:“嗯?”
“你说过想开咖啡店。”
她嘴角动了一下,“你还记得。”
“米色窗帘,木桌,门口挂风铃。”
“你连风铃都记得?”
“嗯。院里种花,你要种满墙的忍冬。”
她吸了口气,风吹过来,带着清晨的凉意。“那就这样。不接案子了,也不管什么镇守者、鬼门。就我们两个,活着,就够了。”
他没说话,抬手把她一缕散下来的头发别到耳后。动作很轻,手指碰到她耳垂时顿了一下。
就在那一刻,她手腕上的疤突然发烫。
她没动,也没睁眼。身体绷紧了一瞬,很快又压下去。但她左手悄悄伸进风衣内袋,握住了罗盘。
罗盘在震。不是乱转,是一种持续的、低频的震动,像心跳一样稳定。它贴着她掌心,微微发烫。
谢停渊察觉到了。他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但没有停下。他能感觉到她靠在他肩上的重量变了,比刚才更沉一些,像是在承受什么。
他低头看了她一眼。她睫毛不动,呼吸均匀,看起来像睡着了。可他知道她没睡。
他继续望着天边。
朝霞越来越红,像血泼上去一样。远处一栋高楼的玻璃幕墙反射出刺眼的光,一闪而过。
风忽然停了。
就在这一瞬间,一声锁链拖地的声音飘了过来。
叮——当。
叮——当。
声音很远,节奏很慢,像是有人拖着铁链走在石板路上。一下,又一下,不急不缓。
谢停渊的咀嚼停了。
岑晚的眼睫颤了一下。
两人都没动,也没说话。她依旧靠着他,他依旧坐着。他们的姿势一点都没变,像是怕惊动什么。
但谢停渊的右手慢慢移到身侧,五指张开,贴着大腿外侧。他的指节有茧,常年搬棺材留下的。现在这些茧压在布料上,微微用力。
岑晚的手在口袋里收紧。罗盘的震动没停,反而更清晰了。她能感觉到它的频率在变化,像是在回应某种信号。
锁链声又响了一次。
叮——当。
这次近了些。
谢停渊盯着天边。血色铺满云层,太阳即将冒出地平线。光会来的,但他知道,有些东西不会因为天亮就消失。
岑晚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几乎听不见:“它来了。”
他点头,没出声。
她没抬头,只是把脸往他肩窝里压了压。这个动作很小,但传递的信息很明确——她在躲,也在依靠。
他抬起左手,轻轻覆在她放在口袋外的手背上。他的手掌大,温度偏低,常年戴手套养成的习惯。现在这只手盖住她的,稳稳地压着。
罗盘还在震。
她忽然说:“你说过,只要活着,就能把命捏在手里。”
他低声道:“我说过。”
“现在呢?”
“现在也一样。”
她没再问。风重新吹起来,带着湿气。她的风衣下摆晃了一下,靴子踩在水泥地上,纹丝未动。
远处,锁链声第三次响起。
叮——当。
这次是从地下传来的。像是从殡仪馆的地基深处,顺着管道、裂缝,一点点爬上来。
谢停渊的逆命直觉没有触发。系统界面安静,胸口的血符也没有发热。这说明危险不在眼前,或者……还不算威胁。
但他知道不对。
罗盘不会无缘无故震动。她的疤也不会突然发烫。这些都不是巧合。
他低头看她。她终于睁开了眼,目光平静,看着前方。她的朱砂痣在晨光里显了出来,颜色比平时深了些。
“你还记得陈叔给你的那张符吗?”她忽然问。
他点头。“烧了。”
“为什么?”
“我不信那个。”
“可你收着,直到任务结束才烧。”
他没答。
她轻轻说:“你其实信一点。”
他扯了下嘴角,没否认。
两人沉默。太阳终于冒出头,第一道光扫过天台边缘,照在铁栏杆上。金属反光,刺了一下眼。
锁链声停了。
世界安静下来。
只有城市苏醒的声音:车流、喇叭、远处小孩跑动的脚步。
岑晚的手从口袋里拿出来,罗盘被她握在掌心,不再震。她低头看了眼,又放回去。
“以后的事,还能算数吗?”她问。
“能。”他说。
“就算它再来?”
“就算它再来。”
她点点头,重新靠回他肩上。这次比刚才更放松了些,像是真的累了。
他抬起手,再次替她别好一缕头发。动作熟练,像是做过很多次。
风又起。
阳光铺满整个天台。
她的手腕突然再次发烫。
谢停渊的手停在半空。
罗盘在她口袋里猛地一跳。
远处,血色朝霞中,锁链声第四次响起。
叮——当。
这次是从他们背后传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