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具箱的边角还在发烫,像一块烧红的铁贴在掌心。谢停渊的手指没有松开,指节泛白,手背上的青筋一条条凸起。他靠在墙边,后背紧贴着冰冷的石壁,呼吸一次比一次慢。鼻腔里的血已经凝了,结成暗红色的块状物堵在下唇边缘。
他抬起右手,指尖碰到耳麦。
轻轻一按。
电流声立刻钻进耳朵。
断断续续,像是信号被什么东西压着,听不清人声,只有杂音在来回扫。他没说话,只是用拇指反复轻敲耳麦外侧,三短一长——这是他们早就定好的暗号,表示“我在原地,等待支援”。
几秒后,电流声变了。
一个女声突然清晰起来。
“哥,收到别乱动。”
是苏绵绵。
她的声音不像平时那样软乎乎的带点撒娇味,现在很稳,语速快但每个字都咬得清楚。
“我接通你那边的数据流了,现在反向抓取拍卖行服务器残留包。你之前说的尸油……我已经查到了。”
谢停渊闭上眼,喉结动了一下。
“成分表里有汞、苯、动物脂肪,还有一类不明有机酸。我拆解的时候发现一段dNA片段,序列不完整,但足够比对。”她顿了顿,“匹配上了三十年前灵管局内部档案库的‘镇守者生物样本’。”
墙上的一滴水珠滑下来,砸在他肩头。
他没动。
“也就是说,他们用的尸油,掺了当年镇守者的血。”苏绵绵的声音压低,“不是仿制,是真品。而且保存得很好,活性还在。”
谢停渊睁开眼,盯着前方黑暗。
那片通道依旧死寂,没有脚步,没有风,只有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耳麦里传来的键盘敲击声。
嗒、嗒、嗒。
苏绵绵在打字。
“我正用这段dNA当关键词,反向搜索全市监控数据库。只要玄阴子接触过这类物质,或者处理过相关物品,系统就会标记。”她说,“不过……有人设了防火墙,我在撞第二层加密。”
屏幕光映在她脸上。侦探社后台的灯关着,只有四台显示器亮着蓝光。她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移动,嘴里哼起一段调子。
“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
是儿歌。
她每次集中精神都会不自觉地哼这一段。
“找到了。”她忽然停下,“三小时前,市殡仪馆东区入口,一辆黑色轿车驶入。车牌被遮,但车型和颜色匹配玄阴子常用座驾。司机没下车,副驾递出一个密封箱,交给了焚化区值班员。”
画面切换。
监控录像弹出。
灰白影像中,一只苍白的手从车窗伸出,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坐在里面,手里转着一串紫檀佛珠。他没抬头,但侧脸轮廓清晰。
正是玄阴子。
“箱子进了焚化炉,登记编号F-07。我调了炉温记录,最高达到一千二百度,持续十五分钟。”苏绵绵语速加快,“这不是烧尸体的标准流程。普通遗体八百度就够了。他烧的是东西,不是人。”
她敲下回车。
“我把这段录像打包,加了伪装协议,准备推给全市联网终端。一旦发布,所有接入市政网络的摄像头、电子屏、交通牌都会强制播放。他想藏证据,我就让他当众露脸。”
“等等。”谢停渊终于开口。
声音沙哑,像磨破的砂纸。
“你确定路径安全?”
“当然。”苏绵绵冷笑一声,“主线路早就切了,我现在走的是陈叔给的节点——殡仪馆老员工专用通道,加密等级低,但没人监控。我爸当年和陈叔一起值过夜班,这后门是他亲手留的。”
她敲下最后一个键。
“倒计时五秒。”
“五。”
“四。”
“三。”
“二。”
“一。”
全市范围内,所有联网屏幕在同一瞬间闪现黑屏。
接着,画面跳出。
高清影像循环播放:玄阴子递出箱子,焚化炉门关闭,时间戳清晰标注。
谢停渊的耳麦里传来一声轻响。
“送出去了。”苏绵绵说,“大礼已到。”
通道里安静下来。
谢停渊仍靠在墙边,左手握着工具箱,右手贴在耳麦上。他的眼皮很沉,身体像被抽空了一样,但脑子清醒。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玄阴子在销毁证据。
而那证据,和镇守者有关。
他想起岑晚说过的话——三十年前那一战,有人死了,有人逃了,有人被封印。而活下来的,全都消失了。
现在,他们的血成了别人炼邪术的材料。
“哥?”苏绵绵的声音再次响起,“你还在线吗?”
“在。”他说。
“我还没完。”她语气忽然冷下来,“刚才推送画面时,我发现一股异常信号试图逆向定位我。对方反应很快,应该是早就在监控数据流。我立刻切断连接,换了三个跳板,现在他们在追假Ip。”
她停顿一秒。
“但他们知道我们能查到这些。也就是说,他们预料我们会来。”
谢停渊的手指微微收紧。
工具箱更烫了。
“你下一步打算做什么?”苏绵绵问。
“等。”他说。
“等什么?”
“等岑晚。”
“哦。”她顿了顿,“那你小心点。我刚扫了b3区域的结构图,那里有个地下祭坛,墙体有隔音层,地面铺设导灵纹。你站的位置,正好是阵眼外围。”
她调出一张平面图,通过数据流传进谢停渊的耳麦芯片。
“你现在不能动。一旦踏错一步,整个阵法可能激活。我不是吓你,图纸上标了十二个血槽位置,全是空的——说明还没开始献祭。”
谢停渊低头,看向脚下。
水泥地看不出异样,但他记得自己进来时踩过的裂缝走向。和图纸一致。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苏绵绵说,“你想毁掉它,对吧?别冲动。这个阵不是用来杀人的,是用来‘引’的。它在等某个东西进来,或者某个人出去。”
她声音放轻。
“而你手里那个玉璧,可能是钥匙。”
工具箱发出一声轻微的嗡鸣。
像是回应她的话。
谢停渊没说话。
他慢慢抬起左手,看着工具箱的金属表面。那里有一道细小的裂痕,是从幻境中带回的损伤。裂痕边缘微微泛红,像是里面有东西在发热。
“我再给你传点东西。”苏绵绵说,“刚才破解服务器时,我捞到了一份未上传的拍卖清单。第三号拍品原本写着‘古玉残片’,但备注栏有一串代码——xG-937。”
她念出一串数字。
“我查了阴符派的老资料库,这个编号对应一种叫‘噬魂膏’的东西。用九十九具怨灵的油脂混合镇守者血炼成,涂在器物上可以吸收持有者的气息,实现远程追踪。”
谢停渊猛地低头。
工具箱的裂痕里,渗出一滴黑色液体。
黏稠,缓慢,带着一股淡淡的腐臭味。
他迅速将箱子翻转,让那滴油落在地上。
它没有扩散,而是聚成一小团,像活物一样微微颤动。
“没错。”苏绵绵说,“你手里这个,就是被做过手脚的。他们根本不在乎谁拍下玉璧,因为他们早就知道,最终会落到你手上。”
她喘了口气。
“所以我说,他知道我们要来。”
谢停渊闭上眼。
再睁开时,目光落在前方通道尽头。
那里依旧漆黑,但他知道,门在等着。
祭坛在等着。
而他必须站着不动。
直到岑晚到来。
苏绵绵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
“哥,我断线了。接下来你自己撑住。记住,别信系统,也别信看到的任何东西。如果你听见我唱歌……那一定不是我。”
电流声戛然而止。
耳麦陷入沉默。
谢停渊的手还贴在耳边。
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很长,很直。
工具箱底部,那团黑油缓缓爬动,朝着他的鞋尖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