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停渊的手指还贴在石阶边缘那道刻痕上,指尖残留着凹槽里渗出的湿冷。他没再看系统界面,但“归位”两个字像钉子楔进脑子里,挥不走。头顶的雾气已经散了大半,殡仪馆外墙的轮廓在晨光里显出灰白的边线。他转身,外套下摆蹭过青苔,朝停尸间走去。
推门时金属滑轨发出一声短促的摩擦音。冷柜区灯光惨白,空气里飘着福尔马林和铁锈混合的味道。新送来的尸体刚推进三号柜,标签卡写着“无名男尸,河边发现,指甲发黑”。谢停渊戴上手套,拉出担架床,掀开白布。
死者右手紧握成拳,指节泛青,指甲全呈墨黑色,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腐蚀过。他伸手去掰,手指僵硬得反常,稍微一动,皮肤就裂开细缝,渗出暗红血珠。就在他触碰到掌心的瞬间,意识深处那块黑红界面轻轻震了一下——不是任务弹出,也不是倒计时启动,只是一次微弱的脉冲,像心跳漏了一拍。
他盯着自己的手背,血管微微凸起。这感觉陌生又熟悉,像上一章结尾时系统第一次说出“归位”那样,不是命令,是反应。
他从工具架取下不锈钢撬片,小心插进死者指缝。关节发出咔的一声轻响,拳头缓缓张开。掌心躺着一枚金属徽章,沾着血和黏液。他用镊子夹起,翻过来。
“灵异侦探社”几个字被磨得模糊,背面刻着一行小字:**实验体007号**。
谢停渊呼吸顿了一下。他把徽章放进证物袋,封口,直接拨通岑晚电话。
“你来一趟。”
“说清楚。”
“我这儿有具尸体,右手攥着你们社的徽章。背面刻了编号。007号。”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等我。”
挂断后,他把证物袋放在操作台上,顺手拧开洗手池的水龙头。水流冲过指缝,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喉结动了动。父亲的名字刻在石阶上,现在他的线索又出现在侦探社的徽章上——不是巧合,是有人在往他手里塞答案。
二十分钟后,岑晚走进停尸间。她没穿风衣,只套了件深灰夹克,头发扎得利落。目光扫过尸体,落在证物袋上。
“给我看看。”
谢停渊递过去。她戴上手套,取出徽章,对着灯翻来覆去地看,最后用指甲刮了刮背面刻字。
“这个编号……不是公开档案里的。”
“那是哪的?”
“1998年的事。”她声音压低,“有个项目叫‘镇守者计划’,对外说是研究灵能适应性,实际是在筛选能承受阴气侵蚀的活体容器。第七批实验体全部失踪,官方记录标注‘数据损毁’。”
谢停渊盯着她:“你查得到?”
“我能进备份日志,但需要权限绕过三层加密。”她抬眼,“你信我吗?”
“不信你会站在这儿?”
她没再问,转身离开。
半小时后,侦探社档案室。
岑晚坐在终端前,屏幕蓝光映在脸上。她输入一串伪装密钥,跳过第一层防火墙,调出“已销毁”文件夹的日志碎片。光标在滚动列表中停下,一条残缺路径闪烁:【\/project_Guardian\/trialbatch_7\/missingReport】。
她点开。
文档只有三段文字,其余部分被加密覆盖。内容如下:
> “第七批实验体于1998年9月17日进入封闭测试阶段,地点为废弃水厂地下井。
> 实验第四天,监控信号中断。五小时后恢复,实验舱空置,七名实验体失联。
> 唯一回收物品:一枚编号007的徽章,附带不明生物组织残留。”
她往下拖动,文件末页贴着一张泛黄照片。一个男人站在井口边缘,穿着旧式工装,耳后一道暗红纹路清晰可见。
谢国栋。
岑晚手指停在鼠标上。她认识这张脸——三年前殡仪馆火灾案的遗体登记表上见过,当时只当是普通溺亡者。可现在,它出现在绝密档案里,身份却是实验体监护人兼替补容器候选人。
她迅速拍照,加密存入离线盘,关机。
回到殡仪馆外廊道时,谢停渊正靠在墙边抽烟。烟快烧到滤嘴,他也没吸几口,只是捏着,任它一点点化成灰。
“找到了。”岑晚说。
他掐灭烟,抬头。
“1998年,你们社搞了个叫‘镇守者计划’的实验。第七批七个人,全没了。唯一留下的东西,就是这枚徽章。”她把手机递过去,“照片上的人是你爸。”
谢停渊接过手机,盯着那张脸看了很久。井口的风,工装的褶皱,甚至耳后的纹路,都和他记忆里父亲最后一次出江前的样子重合。可那时候没人告诉他,那不是普通的打捞任务。
“所以他是自愿进去的?”他声音很平。
“文件写他是监护人。但替补名单里也有他。一旦主实验体失败,容器由他接替。”
“那我呢?”他抬眼,“我是第八个?还是……早就定好的?”
岑晚没立刻回答。她想起昨夜罗盘的震动频率,和铜铃声一致;想起陈叔说“铃只认两个人”;想起父亲照片背后那行小字:“若血脉未断,持铃者可引路”。
她几乎可以确定——谢停渊不是替补,是目标。
但她不能说。
“我知道编号存在。”她最终开口,“但我不知道是你。”
谢停渊冷笑一声:“所以你们拿活人做实验,然后装失忆?”
“我不是下令的人。”她直视他,“我叛逃就是因为反对这种做法。你以为我为什么接九成高危案?我在销毁你们漏掉的数据。”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把我也删了?”
“我想知道你是不是还能自己做决定。”她往前一步,“如果你只是个编号,系统不会让你看到‘归位’。它只会下任务。但它现在在提示你——说明你在变。”
两人同时静了下来。
远处操场塌陷处,石阶边缘忽然浮起一层微光,像是地下有什么东西在呼应什么。震动轻微,但持续不断,像心跳。
谢停渊低头看着手中的证物袋,徽章在塑料膜里泛着冷光。
“你说容器。”他忽然问,“是用来装什么的?”
岑晚刚要开口,地面又震了一下。这次更明显,廊道顶棚的灰尘簌簌落下。
她抬头看向塌陷方向:“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
“那就走。”他把证物袋塞进内袋,迈步向前。
“等等。”她拉住他袖口,“你刚才说‘变’。你感觉到什么了?”
他停下,抬起左手。掌心那道旧伤最近开始发烫,尤其是靠近地宫入口时。刚才抽烟,也是为了压住那种从骨头里往外钻的躁动。
“我觉得……它在等我完成什么。”他说,“不是任务,是别的。”
岑晚松开手,没再拦。
他们并肩走向塌陷处。石阶表面的符纹开始泛出暗红,像是被重新激活。空气变得厚重,呼吸间带着铁锈味。
谢停渊踏上第一级台阶。
脚底凉意顺着小腿爬上来,像踩进了冰水。
第二级。
系统界面依旧安静。
第三级。
他忽然回头。岑晚跟在后面,右手插在外套口袋里,应该是握着什么东西。
“你藏了什么?”他问。
“保命的东西。”她说,“你呢?你真的相信自己是来完成任务的?”
他没答。
第四级台阶踩实的瞬间,整条石阶亮起一道微弱的光纹,从起点一直延伸进黑暗深处。
远处,地宫入口的方向,传来一声极轻的、像是指甲刮过石头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