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的夜还没过去。
卡特·安德森办公室里的灯光惨白。
清洁工刚刚把地上的玻璃渣扫干净,空气里还残留着香槟和雪茄混合后的怪味。
那是一种带着酸腐和铜臭的气味。
卡特坐在宽大的皮椅里,手里捏着一份刚刚打印出来的交易流水清单。
纸张还带着打印机的热度。
他对面的三块屏幕上,反复播放着李维博士撕毁协议的那段视频。
“暂停。”
卡特按下遥控器。
画面定格在李维举起那张转账凭证的一刻。
虽然画面模糊,看不清具体的银行流水号,但“Leo Lin”这个名字,以及那个数字——六十二万美金,在屏幕上格外醒目。
“六十二万。”
卡特低声念着这个数字。
他转过头,看向站在桌前的交易主管。
“告诉我,我们在下午两点到两点半那波砸盘中,被对手盘吃掉的看跌期权,总亏损是多少?”
交易主管擦了擦额头的汗,翻开手里的平板电脑。
“老板,那是高频交易,数据很碎……”
“我要总数。”卡特打断他。
“六……六十一万八千四百美金。”
主管的声音很虚。
卡特笑了一声。
很短促,很难听。
他把手里的清单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六十一万八千。”
“加上交易手续费,正好六十二万。”
卡特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
外面的曼哈顿灯火通明,脚下的车流如织。
他曾经以为自己能掌控这座城市的金融游戏。
但今天,一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对手,让他一败涂地。
“这不是巧合。”
“有人计算好了我的每一步。”
“他知道我会生气,知道我会砸盘,知道我会买入多少量的空单。”
“他甚至算准了我会亏多少钱,然后拿着我的钱,去买李维的骨气。”
卡特的手指在玻璃上划过,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那个访问学者,Leo Lin。”
“查到了吗?”
身后的助理向前一步,递上一份新的档案。
“查到了,老板。”
“麻省理工斯隆管理学院确实有一个叫Leo Lin的访问学者,华裔。”
“但是……”
助理停顿了一下。
“说。”
“我们联系了校方。那个Leo Lin,两周前就回国了。”
“他的学术邮箱虽然还能用,但账号登陆Ip显示是在波士顿的一家公共图书馆,还有……网吧。”
卡特猛地转过身。
“你是说,有人冒用了他的身份?”
“大概率是。”助理低着头,“真实的Leo Lin是个六十多岁的老教授,主要研究方向是农业经济,跟金融衍生品八竿子打不着。”
卡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肺部被尼古丁填充。
他脑海里浮现出那个模糊的侧影——那个把李维从悬崖边拉回来的影子。
年轻。
冷静。
懂技术,懂人心,更懂规则。
最重要的是,这个人对他充满了恨意。
那种恨意不是为了钱。
为了钱的人,赚了六十万就会跑,而不是把它捐出去。
这是私仇。
“不用查那个老教授了。”
卡特睁开眼,瞳孔收缩。
“去查波士顿所有的金融系在读生,还有最近三年内被华尔街各大投行拒之门外的华夏留学生。”
“特别是那种成绩优异,但因为背景或者性格原因被刷下来的。”
“还有,”卡特指了指屏幕上李维手里那张凭证,“去查那个收款账户。那是麻省总医院的信托账户。既然是捐赠,就一定有痕迹。”
“不管他是谁。”
“不管他躲在哪条下水道里。”
“把他挖出来。”
卡特的声音很轻,但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荡,饱含杀意。
“他拿了我的钱,我要他拿命来还。”
……
波士顿。
雨下得很大。
不是那种绵密的细雨,而是夹杂着冰粒的暴雨。
砸在阁楼老旧的铁皮屋顶上,发出密集而杂乱的敲击声。
林清风坐在地板上。
他面前摆着一个红色的塑料桶。
“滴答。”
“滴答。”
雨水顺着天花板的裂缝渗下来,精准地落在桶里。
就在几个小时前,他刚刚操纵了一场涉及数亿美金波动的金融战役。
他把华尔街赫赫有名的秃鹫资本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一句话改变了一家上市公司的命运。
但现在,他得用塑料桶接雨水。
因为房东不肯修屋顶,而他没钱买新的瓦片。
林清风看着桶里泛起的涟漪。
电脑屏幕还亮着。
上面的账户余额显示为:214.50美金。
那是他仅剩的生活费。
六十二万美金的盈利,一分不少,全部转给了李维。
他甚至连在这个月房租里扣一点下来的念头都没有过。
“这就是代价。”
林清风对自己说。
他拿起一块干面包,咬了一口。
面包很硬,有点发酸。
他嚼得很用力。
胃里有了点东西,身体稍微暖和了一些。
他赢了。
但这种胜利空虚得可怕。
没有鲜花,没有掌声,没有庆祝的香槟。
只有漏雨的屋顶和发酸的面包。
他关掉那些复杂的K线图。
手指在键盘上犹豫了一下,输入了那个熟悉的网址。
麻省理工图书馆的排班表。
或者是社区义工的名单。
甚至是附近几家廉价超市的打工排班表。
那是他获取关于苏小琳信息的唯一渠道。
自从分手后,他不敢见她,不敢打电话,只能躲在暗处,从网络世界的角落里寻找她的痕迹。
页面刷新。
一片空白。
今天的图书馆排班表里没有她。
林清风愣了一下。
这种空虚感比饥饿更难受。
他关上电脑。
屋里的湿气越来越重。
那个用来封窗户缝的胶带因为受潮翘了起来,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必须得买卷新胶带。
还得买点能吃的东西,面包吃完了。
林清风套上那件黑色的卫衣,戴上兜帽,拉链拉到最顶端,遮住半张脸。
他推开门,走进了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