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室里,名贵熏香燃烧的“噼啪”声可闻。
“底气?”
林清风重复着这两个字,身子往前探了探,双手十指交叉,搁在光亮的红木桌面上。
他的视线没有落在陈东身上,反而飘向了他身侧那位金丝眼镜的“吴医生”。
“我的底气,不从别处来,就在这张桌上。”
他伸出一根食指,用指节在桌上叩了叩,发出“笃”的一声。
“陈先生,你近期通过三个离岸账户,在海外市场做空原油期货。”
“我算了一下,动用的资金,应该是八位数起步。”
陈东捏着核桃的手指收紧。
他身后的吴医生,下意识地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的灯光,遮住了他的一切神情。
这个计划,是他所有产业里最隐秘的一环,操盘的都是跟了他十几年、可以托付身家的心腹。
眼前这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是从哪里知道的?
“你的团队告诉你,万事俱备,只等收网。”
林清风的语调平稳。
“但他们漏了一条消息。”
“昨晚,纽交所几家大基金的经理,在曼哈顿一家私人俱乐部开了个闭门会。”
“会议主题不复杂,联手拉高油价,清算你们这些提前埋伏的空头,让你们血本无归。”
“按他们的计划,四十八小时内,你的那笔钱,连同你的账户,都会在市场上被清算掉,分文不剩。”
林清风说完,端起桌上的茶杯,吹开浮沫,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
滚烫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
“现在,陈先生,我的底气是什么?”
陈东脸上的笑意收敛了。
他活了大半辈子,第一次在一个年轻人面前,产生了无法掌控局面的感觉。
他不会去质疑这番话的真伪,到了他这个地位,错误的情报比亏钱更严重。
对方能把他最隐秘的计划说得一清二楚,意味着他辛苦建立的一切,在对方眼中满是破绽。
“年轻人,知道太多,不是好事。”
吴医生向前踏出半步,挡在陈东身前。
他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姿态儒雅,说出的话却带着十足的恶意。
“有些消息,知道了就要付出代价。”
“你有本事,但光有本事,解决不了所有麻烦。”
他的视线转向窗外那片静谧的竹林,声音不大,却让林清风听得一清二楚。
“我打听过,你有个女朋友,叫苏小琳,在城东的沃尔玛做理货员?”
“生活很规律,每天坐57路公交车来回,最爱吃小区楼下的‘阿娟生煎’。”
“这种日子很踏实,但也脆弱。”
“一场煤气管道的小小老化,或者一辆货车刹车的突然失灵,就能毁掉一切。”
他说的不是威胁,是一种陈述。
一种他有能力,也有意愿去创造的陈述。
旁边垂手站着的老管家,腰板不自觉地挺直了,看向林清风时,神情中带着残忍的期待。
林清风慢慢放下茶杯。
杯底和桌面碰撞,悄然无声。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他抬起头,视线越过吴医生的肩膀,笔直地看向他身后一直保持着体面的陈东。
“来之前,我的老板交代过一句话。”
林清风的声音压了下来,贴着桌面滑过去,不响,但足够割人。
“他说,和陈先生这种体面人谈生意,得讲究规矩,先礼后兵。”
他抬手指了指茶盘里被他倒掉的那杯茶水。
“那是礼。”
随即,他的视线转回吴医生脸上,那张斯文的脸孔上。
“吴医生,本名吴国栋。”
“三年前,你替人平过一笔烂账,事主叫张承业。”
“卷宗上的结论是,张承业卷款外逃,人间蒸发。”
“可实际上,他和你处理的垃圾一起,被沉在了黄浦江十六号码头的水泥墩里。”
“同行的,还有他那个读小学的儿子。”
吴医生脸上儒雅的表情僵住了。
他插在口袋里的手,在白大褂下面死死攥成了拳头。
“你的手法很干净,但还是漏了件东西。”
林清风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不是那部老旧的诺基亚,而是一个巴掌大小、略显陈旧的奥特曼塑料玩具。
他把玩具放在桌上,推了过去。
“张承业的儿子有哮喘,出门离不开喷雾。”
“这是他父亲特地为他定制的玩具,奥特曼的胸灯里,可以藏一管备用药剂。”
林清风伸出手指,在那个红色的胸灯上轻轻一按。
“滴嘟——滴嘟——”
一阵微弱而尖锐的电子音,在寂静的茶室里响了起来,那是当年最流行的一版奥特曼计时器到点的警报声。
吴医生的身体晃了一下,脸上血色尽褪。
“你处理他们的时候,这东西从孩子的口袋里滚出来,掉进了码头的石板缝里,你的人做事太糙,没发现。”
“现在,它在我这。”
林清风收回手,身体靠回椅背。
“你说,如果我把这个玩具,连同一份详细的码头坐标,一起交给某些很想立功的人。”
“吴医生,你下半辈子,是不是就得换个地方,去研究监狱医学了?”
“哐当!”
吴医生再也撑不住,双腿一软,向后撞在红木博古架上。
架顶的一个青花瓷瓶应声坠落,在光洁的石板地上碎成一地残片。
陈东手里的两颗核桃,滚落在地,他却毫无察觉。
他看着眼前的林清风,再也没有了之前掌控全场的审视姿态。
他看到的,不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而是一个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对手。
商业机密,陈年旧案,对方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这不是谈判,是最后的通牒。
“你……”
陈东喉咙发干,嘴唇翕动,却只吐出了一个字。
“东海科技,只是个开始。”
林清风站起身,桌面在他胸口的高度。
他低头俯视着座位上失魂落魄的陈东。
“现在,我们谈正事。”
“陈先生,一个选择题。”
“一,三天内,清空你手里持有的全部‘天华建材’股份,不计成本地抛售,把它砸回发行价以下。”
天华建材!
陈东的呼吸一窒。
那是他当年发家的产业,是他手中最稳定的利润来源之一。
让他亲手毁掉自己的起家产业?
“二,”
林清风没给他犹豫的机会,“我动手帮你砸。”
他拿起桌上那张纯黑的金属卡,在陈东眼前轻轻一晃。
卡面上那个古朴的“南”字,在灯光下反射着金属光泽。
“我的老板,最近也对建材市场有点想法。”
“他准备了十个亿,要在沪市的建材市场搞出点动静。”
“陈先生,你的时代,结束了。”
“茶还没凉透,你可以坐着慢慢想。”
林清风说完,不再多看一眼面无血色的陈东,和那个跌坐在碎瓷片里,连疼痛都感觉不到的吴医生。
他转身,一步步走向茶室大门。
当他的手握上那扇厚重的木门把手时,他停下。
“叮咚——”
一声清脆的手机提示音,在寂静的茶室里突兀地响起。
陈东浑身一震,机械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屏幕上,一条来自他瑞士银行客户经理的紧急推送,赫然在目:
【尊敬的陈先生,您尾号4444的离岸账户已按指令完成全部原油期货合约平仓操作。】
林清风没有回头,只是留下最后一句话。
“对了,忘了说,你那个做空账户,我刚才已经顺手帮你清了。”
“不用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