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峰办公室里,烟雾浓重到呛人。
那张铺在桌上的股权关系图,所有线条都汇集于中心,指向“先锋传媒”四个字。
林清风的话音落下,陈峰却没有马上回应。
他拿起桌上的雪茄,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将他的脸笼罩。
“供股?”
陈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他用夹着雪茄的手指,在那张图上敲了敲,发出的声音很沉闷。
“林清风,你的计划很疯狂,但有两个最基本的问题,你没法解决。”
他竖起一根手指。
“第一,时间。”
“启动供股,要先召集股东,再投票,再走流程。”
“港交所的程序一步都不能少,最快也要一个月。”
“这一个月,叶兆康能做什么?”
陈峰的视线移向墙上那个还在滚动负面新闻的屏幕。
“他能用这些媒体,把我们皓月资本从里到外撕碎一百遍。”
“等到我们拿到控制权,这家公司已经臭了,我们的名声也毁了。”
他放下那根手指,又竖起第二根。
“第二,钱。”
陈峰的语气变得更加直接。
“要发起供股,你首先得是持股超过10%的主要股东。”
“按‘先锋传媒’现在的市值,吸纳10%的股份,至少需要三千万现金。”
他盯着林清风,想要掂量他的真正分量。
“这笔钱,从哪来?”
“公司董事会现在人人自危,他们巴不得把我,把你,一起交出去平息叶兆康的怒火。”
“你还想找他们批一笔三千万的预算,去打一场他们根本看不懂的仗?”
陈峰把雪茄按在烟灰缸里,站起身,在办公室里踱步。
“别说三千万,现在我连三十万的权限都被风控冻结了。”
“没有钱,没有时间,你这个计划,根本行不通。”
他的每一句话,都精准地击中了林清风计划的要害,指出了两个致命的漏洞。
门外的daniel和秦月听得心惊肉跳,陈峰指出的问题,他们也想到了。
这根本是一条走不通的路。
办公室里陷入了沉默。
林清风没有反驳,也没有辩解。
在陈峰审视的目光中,他只是平静地拉开自己那个磨损的笔记本电脑包的拉链。
他从里面拿出的,不是文件,也不是另一份计划书。
那是一张卡片。
一张纯黑色的卡片,没有任何多余的图案,入手很有分量。
卡片的右下角,只有一行用铂金烫印的小字,和一枚温润的玉石徽记。
“汇丰环球私人银行”。
那枚徽记,是“尚玉”。
林清风将这张卡,轻轻地推到陈峰面前的股权图上,正好压在“先锋传媒”那四个字上面。
这张代表着顶级财富圈层身份的卡片,与桌上那张画满线条的粗糙打印纸,形成了极不协调的组合。
“经理。”
林清风开口。
“第一个问题,时间。”
“我们不需要跟他们打舆论战。”
“我们只需要一个结果。”
“这一个月,让他们骂,骂得越凶,我们最后拿回这家公司时,效果就越好。”
他的视线落在陈峰的脸上。
“第二个问题,钱。”
他指了指桌上那张黑色的卡片。
“这笔钱,我来出。”
陈峰的呼吸停顿了一下。
林清风报出一个数字,语气平淡得不带任何情绪。
“五千万港币,这是我个人的钱。”
“足够在市场上,悄无声息地买下‘先锋传媒’超过10%的股份,并且还有富余。”
办公室里,只剩下服务器风扇的低鸣。
陈峰的瞳孔收缩了。
他低头看着那张“尚玉”卡,再抬头看看林清风。
他终于明白,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年轻人,不是在向他申请预算,也不是在寻求他的批准。
林清风,是在用他自己的全部身家作为赌注,向陈峰发出一个邀请。
邀请他,加入这场豪赌。
陈峰沉默了很久。
他没有去问这笔钱的来源,对他们这种人来说,结果比过程重要。
他缓缓伸出手,拿起那张卡片,在指尖摩挲了一下,感受着那坚硬的质感,然后又慢慢地放回桌上。
他重新坐下,身体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整个人的肌肉都绷紧了,蓄势待发。
“好,钱的问题解决了。”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比之前更有力。
“现在,我问你第三个问题。”
“叶兆康背后那个叫‘幽灵’的家伙,不是蠢货。”
“当你开始在市场上吸筹,哪怕再小心,他们也会察觉到。”
“当你的持股比例接近5%的披露线时,他们就会来找你。”
陈峰的每个字,都直指问题的核心。
“他们不会威胁你,也不会跟你打价格战。”
“他们会给你开一个你无法拒绝的价格,让你把你手里的股份,高价卖给他们。”
“这种手段,叫‘绿色讹诈’。”
“他们会用几千万,甚至一个亿的利润,让你放弃行动,把手里的股份卖给他们。”
陈峰死死地盯着林清风。
这不再是技术层面的考验,而是对动机和人性的终极拷问。
“林清风,你告诉我,当那笔足够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的钱摆在你面前时,你还会不会继续做下去?”
“还是说,你做这一切,只是为了把自己卖个好价钱,让自己也成为一个靠盘剥他人为生的食利者?”
这是最毒辣的一问。
它直指林清风复仇行为的本质。
他是为了死去的阿Ken,为了所谓的正义,还是为了他自己的贪婪?
门外的daniel手心全是汗,这个问题,林清风根本无法回答。
林清风却笑了。
他没有正面回答陈峰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
“经理,你还记不记得阿Ken?”
陈峰的身体僵了一下。
林清风继续说:“我记得,他一年的薪水加奖金,不到两百万。他有个刚上小学的女儿,喜欢弹钢琴。他本来想换一套大一点的房子。”
“叶兆康毁掉的,不只是一个交易员,是一个家庭的全部希望。”
林清风收起笑容,目光落在窗外中环璀璨的夜景上。
“您说的‘绿色讹诈’,那笔钱,的确很多。”
“但对我来说,不够。”
他转过头,重新看着陈峰,一字一句。
“因为那笔钱,买不回阿Ken的命。”
“也抹不去他从天台跳下去时,砸在地上的那声响。”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陈峰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过了许久,他才睁开,眼中的血丝更重,但所有的疲惫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决绝。
他拿起办公桌上的内线电话,按下一串短号。
“daniel,你和阿力、辉仔进来。”
“其他人,全部下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