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河水无声流淌,漫过脚踝,冰冷刺骨,并非物理上的寒冷,而是直接冻结灵魂与记忆的寒意。无数模糊的人影在河中沉浮、哀嚎,他们的面容与故事正被河水稀释,化作无意义的泡沫。光线黯淡,声音消亡,连“时间”这个概念在这里都变得模糊不清,唯有“遗忘”是永恒的主题。
石峰感觉自己拉弓的理由正在消失,苏婉忘记了下一个法术咒文的音节,王铁柱看着自己布满裂纹的盾牌,却想不起它为何会变成这样。孙小雨眼中灵动的光芒在黯淡,老猫手指间酝酿的符文悄然溃散。就连婉清,那坚定的圣光信念也开始动摇,脑海中关于教义与使命的记忆如同退潮般远去。
“永寂忘川”领域,正在从根本上抹除他们的“存在证明”!
林枫的混沌领域被压缩到仅能笼罩自身周身半米,灰色的气流在忘川之水的冲刷下剧烈波动,如同狂风中的残烛。他也感受到了那股强大的遗忘之力,过往的记忆碎片如同被狂风卷走的沙粒,飞速流逝。
但他灵魂深处那混沌魔神的跟脚,那代表着“万物归墟”亦为“万物起始”的本源意志,在此刻发出了不甘的怒吼!混沌,岂是区区“遗忘”所能定义?!
“想要遗忘我?那就看看,是谁遗忘谁!”
林枫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混沌光芒,他不再被动防御,反而做了一个极其疯狂的举动——他主动放开了对混沌领域的部分控制,引导着那灰色的忘川之水,涌入自身的领域,涌入他的意识海!
他不是要接受遗忘,而是要……吞噬这条忘川!
【无限吞噬】天赋以前所未有的功率运转!混沌魔神锻体诀疯狂震荡!他将这些由无数被遗忘记忆和“终末”规则构成的灰色河水,视作一种极致的养料,一种特殊的“信息混沌”!
“轰——!”
庞杂到无法想象的记忆碎片洪流冲入他的意识,远比之前在核心晶柱承受的精灵记忆更加混乱、更加负面!这其中包含着无数月溪精灵临死前的恐惧与绝望,包含着后来无数误入者被吞噬前的挣扎与不甘,更包含着“吞忆者”自身在漫长岁月中吞噬、消化后残留的、连它都无法完全掌控的记忆渣滓!
林枫的意识几乎在瞬间就要被这信息的狂潮冲垮、同化,成为忘川中一个新的、永恒的哀嚎者。
但就在这极限的关头,他新获得的【混沌时序】能力自主激发,并非作用于外界,而是作用于他自身的意识思维!他的思维速度在自身感知中被加速了十倍、百倍!同时,混沌意志如同一台最高效的粉碎机和熔炉,将那些涌入的、带有强烈负面情绪和他人印记的记忆碎片强行碾碎、剥离其情感色彩和个体标识,只保留最纯粹的“信息”本身,然后将其投入混沌的“归墟”意境中,转化为滋养自身灵魂与规则的资粮!
【吸收“永寂忘川”规则信息!精神壁垒大幅加固!对心智类、遗忘类效果抗性极大提升!混沌领域稳定性增强!】
【解析“记忆终末”规则碎片!【混沌时序】获得微弱强化!】
【吞噬大量无序记忆信息流!经验值+1000!+1000!+1000!……】
一行行提示疯狂闪烁,他的等级在飞速提升,直接冲破15级关卡,朝着16级迈进!但他的表情却无比痛苦,身体表面青筋虬结,灰色的气流与灰色的忘川之水在他周身交织、湮灭、再生,形成了一个诡异的平衡。
在外界看来,林枫仿佛变成了一个风暴眼。以他为中心,那灰色的忘川领域竟然开始变得不稳定,河流的流速时快时慢,甚至出现了局部的倒流!那些原本沉浮哀嚎的记忆碎片,在靠近他时,竟如同遇到了克星,尖叫着试图远离,然后被无形的力量拉扯、吞噬、消失!
“不……不可能!你……你在吞噬……我的领域?!”吞忆者那空洞的精神意念第一次带上了惊骇与恐惧的情绪!它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本源正在被对方强行掠夺、转化!
它疯狂地催动领域之力,更多的忘川之水如同海啸般涌向林枫,试图将他彻底淹没。
但此刻的林枫,仿佛化身成了一个无底的黑洞。你来多少,我便吞多少!混沌的包容与归墟特性,在这种规则层面的对耗中,展现出了碾压级的优势!
“他……他在干什么?”石峰甩了甩头,随着林枫对抗忘川领域,施加在他身上的遗忘之力减弱,一些记忆开始回流。
“他在……反向吞噬那个领域!”苏婉看着那如同神魔般屹立在灰色河流中、周身气息不断攀升的林枫,美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婉清则双手合十,低声祈祷,纯净的圣光再次从她身上亮起,虽然微弱,却如同黑暗中的灯塔,为众人稳定着心神。“光,永不遗忘信仰……”
得到喘息之机的众人,立刻抓住机会,将所有的力量——坚定的战意、守护的信念、求知的渴望、净化的决心——化作无形却坚韧的“锚”,牢牢地固定住自己的存在,抵抗着残余的遗忘侵蚀。
林枫与吞忆者,陷入了领域与本源的直接对耗!
吞忆者惊恐地发现,它赖以生存、无往不利的“遗忘”规则,在对方那更加根本、更加霸道的“归墟”规则面前,竟然节节败退!对方不是在抵抗遗忘,而是在从根本上“否定”遗忘存在的意义!
“不——!”吞忆者发出了绝望的尖啸,它那膨胀的烟雾身体开始急剧收缩,变得稀薄,那两点猩红的光芒也黯淡下去。永寂忘川领域剧烈波动,开始寸寸崩塌!
灰色的河水倒卷,破碎的记忆碎片四处飞溅,然后被林枫周身的混沌领域尽数吞噬吸收!
终于,伴随着一声如同玻璃破碎般的清响,整个“永寂忘川”领域彻底崩溃瓦解!
圣殿内部的景象重新恢复,依旧是那般残破,月华之池的光芒再次显现。而那个由烟雾构成的吞忆者,身体已经变得透明稀薄,如同风中残烛,它惊恐地看着一步步走向它的林枫,那两点红芒中充满了恐惧。
“你……你到底是什么……”它的精神波动微弱而颤抖。
林枫没有回答,他感受着体内澎湃的力量和对“记忆”、“遗忘”规则更深层次的理解,缓缓抬起了手。掌心之中,混沌魔力凝聚,不再是单纯的归墟,还融入了一丝他从忘川中掠夺来的、关于“记忆终末”的规则意蕴。
然而,就在他准备给予吞忆者最后一击时,异变再生!
那一直悬浮在吞忆者身前、原本被它吸收的精灵祭司光球,因为吞忆者的极度虚弱而失去了禁锢,猛地爆发出强烈的银光!光球中的精灵少女虚影变得无比清晰,她睁开双眼,眼中没有恐惧,只有无尽的悲伤与决绝!
她看了一眼逼近的林枫,又看了一眼虚弱不堪的吞忆者,最后将目光投向了那荡漾着月华的池水。
一个空灵而悲壮的声音,响彻整个圣殿,用的是古老而纯正的精灵语:
“以我残魂,奉月华之名!禁锢于此,不得解脱!记忆……终将……长眠……”
话音未落,她的虚影猛然燃烧起来,化作一道极其纯粹、极其强大的银色流光,并非攻击林枫,也不是攻击吞忆者,而是如同一道最坚固的锁链,瞬间缠绕上了那虚弱的吞忆者,然后拉着它,一同冲向了中央的月华之池!
“不——!”吞忆者发出最后一声绝望的哀嚎。
“噗通!”
银光与黑雾一同没入了液态月光之中。池水剧烈翻腾了片刻,随后渐渐平息。池水的光芒似乎黯淡了一丝,但在池底深处,多了一道不断旋转的、由银色符文和黑色烟雾交织而成的复杂封印!
那位不知名的精灵祭司,在最后一刻,选择燃烧自己最后的残魂与记忆,将吞忆者这个吞噬了她无数同胞记忆的仇敌,永恒地封印在了月华之池中,与这片她誓死守护的圣地碎片,同归于尽!
圣殿内,一片死寂。
战斗结束了,以一种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方式。
林枫缓缓放下手,感受着脑海中多出的、关于那场最终封印仪式的片段记忆(来自吞噬忘川的收获),心中五味杂陈。是复仇?是解脱?还是一种无奈的永恒禁锢?
他走到月华之池边,看着池底那缓缓旋转的封印,沉默不语。
众人围拢过来,看着池中的封印,脸上也都带着复杂的神色。他们胜利了,阻止了吞忆者,但似乎……也见证了一场跨越万古的悲剧的终章。
就在这时,因为吞忆者被封印,月光圣殿内残留的“月光悖论”效应开始显着减弱。圣殿深处,一扇之前被隐藏起来的、由纯粹月光构成的门户,在众人面前,缓缓浮现。
门后,传来更加精纯、更加古老的自然与月光气息,仿佛通往庭园碎片最核心的秘藏。
真正的收获,或许就在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