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匆匆来到前厅时,都还带着深夜被惊醒的疲惫。但当看到许氏于哭的快脱力的孩子时,睡意全无。
“师父!”秦紫筠一见到白景远,立刻从许氏怀里挣脱,踉跄着扑过去抱住他的腿,仰起满是泪痕的小脸:“救救娘亲!娘亲睡着了……筠儿叫不醒……”
泪水浸湿了白景远的衣襟,嘶哑的哭求在寂静的深夜显得格外刺心。
白景远身子猛地一僵,看着怀中哭成泪人的孩子,心中抽痛。他蹲下身,抱住她,却不知该如何回应这绝望的请求。
许氏在一旁哽咽着说明情况,每一个字都让厅内的气氛更加凝重。
萧霁华脸色在烛光下愈发沉郁,慕苓夕捂住了嘴,眼泪无声滑落。
“备车,去秦府。”萧霁华的声音低沉却坚定,打破了深夜的沉寂。
深夜的街道,空旷无人,只有丞相府和秦府的马车疾驰而过。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一行人匆匆赶到秦府,许氏引着他们径直走向佛堂。
佛堂内,长明灯的光晕摇曳,映照着正中地面上那覆盖着素白麻布的身影。空气里残留着淡淡的香火气,更浓的却是死亡带来的冰冷。
萧霁华步履沉重地走上前,缓缓蹲下身,伸手轻轻揭开了白布的一角。
他的手指在她颈侧停留片刻,又轻轻探了探她的腕脉,最终,他收回手,将白布重新轻轻盖好,动作缓慢而郑重。他站起身,对着那具已然冰冷的遗体,深深一揖……
气息已绝,魂魄已散,肉身僵冷。纵有通天之能,也无力回天。
慕苓夕看着那方白布,她想起林氏白日里那决绝而释然的眼神,原来那不是解脱,而是永别前的安排。
她眼泪不住的落下,胸口一阵闷痛,忍不住侧过头,不停地咳嗽起来。
而这一切,都被白景远怀里的秦紫筠看在眼里。
她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的看向白景远,小手用力抓摇着他的手臂,声音越发颤抖:
“师父……师父你去看!你快去看看娘亲,师伯……师伯他是不是没有办法?师父你去看!你帮筠儿想办法!你一定能叫醒娘亲的!师父!求求你了!”
她一边哭求,一边试图从白景远怀里挣脱,想把他拉到母亲身边去。她坚信她的师父是无所不能的。
白景远被她扯得身形微晃,紧紧将她抱在怀里,看着她将自己视为唯一的救赎,心脏骤然缩紧。他下巴轻轻抵住她柔软的发顶,闭上了眼睛。
他能斩妖除魔,他速度冠绝三界。可此刻,面对怀中这个孩子最简单,也最残忍的请求,他却无能为力。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一时间发不出声音。他想告诉她生死无常,想告诉她娘亲醒不过来了,想告诉她师父不是万能的……
可这这些话,又如何说给这个失去了双亲的三岁孩子?
最终,他只能一遍一遍地拍着她的后背,声音哑得厉害,却努力放得温和:
“筠儿乖,筠儿不哭了,好不好?”他试图用一种孩子或许能理解的方式,编织一个残酷的谎言,“娘亲睡着了,她太累了,所以睡得很沉。”
秦紫筠抽噎着,眼睛里充满了困惑和不信:“那……那娘亲什么时候醒来呢?”
“筠儿。”白景远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爹爹去了很远的地方,娘亲很想她,她找了很久,找的很累很累。现在,她终于找到爹爹了,所以娘亲需要好好休息,需要睡一个很长很长的觉。”
他凝视着孩子红肿的眼睛,声音带着令人心碎的温柔:“我们筠儿最乖了,对不对?我们不吵娘亲休息,让娘亲好好睡觉,好吗?”
一旁的慕苓夕早已泪流满面,捂着抽痛的胸口,悲恸难以抑制。她本就伤势未愈,心神激荡之下,体内气血一阵翻涌,喉头涌上一股腥甜,眼前发黑,身子不受控制的晃了晃,向后倒去。
“阿苓!”
一直分神关注她的萧霁华赶忙快步上前,一把扶住了她险些栽倒的身子。他感受到她手臂的冰凉和脱力的虚弱,连忙渡过去一缕灵力,帮她稳住紊乱的气息,低声问道:“怎么样?”
慕苓夕靠在他的臂弯里,轻轻摇了摇头,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只是泪水流的更凶,目光依旧哀戚的望向那对师徒。
萧霁华扶着慕苓夕,两人一起向白景远靠近了几步。看着白景远怀中的孩子,心中酸涩。
“筠儿乖。”他轻声唤道。
秦紫筠转头,看着萧霁华那让人心安的眼睛。
萧霁华的声音不同于白景远那带着痛惜的温柔,而是更沉静,属于长辈的能安定人心的力量:“你师姑受伤了,很难过。你看,连大人都会有撑不住的时候,对不对?”
秦紫筠眨了眨泪眼,看着脸色苍白的慕苓夕,似乎懂了。
萧霁华继续温和的说道:“你娘亲,她只是换了一种方式陪着你,她从来都没有离开过筠儿,只是筠儿现在看不见她而已。”
他顿了顿,看着孩子的眼睛,语气更加郑重:“但是筠儿,你还有叔叔婶婶,你还有我们,你的师父,你的师姑,还有师伯,我们都会陪着你,看着你长大,教你本事,保护你。你娘亲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她的筠儿能平安快乐地长大。我们替她守护你,你也替她,好好照顾自己,勇敢地长大,好吗?”
他没有试图解释死亡的残酷,而是依旧用这种更易于孩子接受的方式,描绘了生命的延续与爱的永恒。
秦紫筠似懂非懂的看着三人,又看着被白布盖住的母亲。她不再哭喊着要娘亲醒来,哭声也小了许多。她伸手抓住了白景远衣襟,将脸埋进师父怀里,肩膀不停抽动着。
萧霁华看着终于稍稍平静下来的孩子,心中暗叹,知道这漫长的悲伤,才刚刚开始。几人交换了一个沉重的眼神,一切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