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避开了那个残酷的问题,编织了一个善意的谎言:“所以……所以需要的时间会长一点点。爹爹让萧叔叔告诉筠儿,要乖乖听娘亲的话,好好吃饭,快快长大,等筠儿长大了,爹爹就回来了。”
秦紫筠似懂非懂的眨了眨眼睛,小嘴微微嘟起:“要长到多大呀?像门口的石狮子那么大吗?”
就在这时,一个温和而沉稳的声音在一旁响起:“是的,要比石狮子还要大,还要勇敢。当你像你爹爹那样勇敢,能明白「忠勇」二字的全部含义时,秦将军想必,就会为你感到无比骄傲了。”
说话的是大皇子周容渊。他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站在萧霁华身侧,同样蹲下身,与秦紫筠平视。他的目光中没有敷衍,而是充满了郑重与认真。
秦紫筠被这位陌生但气度不凡的大哥哥吸引了注意力,歪着头问:“忠勇……是什么意思呢?爹爹说……忠勇,那是好将军都要有的。”
“是的,你爹爹就是天下最忠勇的将军!”周容渊声音清晰而坚定,他并没有延续萧霁华的谎言,而是用一种更崇高,更永恒的方式,在孩子心中种下对父亲的理解与崇敬。
“他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是为了守护像筠儿一样千千万万的,东衍的孩子们,能平安快乐的长大。他并没有离开,他会一直看着筠儿,活在每一个记得他,感念他恩情的人心里。包括我,你的周哥哥,会永远记得他。”
这番话,让萧霁华心中一震,看向周容渊,只见这位年轻皇子的眼中,是与他年龄不符的透彻与担当。他没有选择欺骗,而是用一种更艰难,却又更尊重的方式引导孩子去理解新生与伟大。
秦紫筠虽然不能完全理解周容渊的话,但她听懂了「骄傲」和「记得」。
她看着周容渊郑重的眼神,又看了看旁边眼眶微红的萧叔叔和默默垂泪的母亲,似乎隐约感觉到爹爹做的事情非常非常重要,重要到连这位皇宫里来的大哥哥都如此敬重。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小脸上露出了一抹与年龄不符的认真:“嗯!筠儿会努力识字,学好多东西,也会乖乖的,爹爹知道了,一定会开心的!”
周容渊伸出手,轻轻握了握她的小手,如同一个郑重的承诺:“好,一言为定!”
看着女儿似乎被安抚住,甚至被激发出一种正向的念头,林氏向二人投去感激的目光。
萧霁华与周容渊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沉重与决心。安抚了稚子,接下来便是他们这些活着的人,如何去安慰那远行的忠魂了。
……
而边境这边,因秦止的殉国,悲痛并未随时间而消散,而是沉淀下来,化为了更沉重的责任与冰冷的杀意。
将军府内,暂时的平静下,是紧锣密鼓的重整与戒备。
白景远着实伤的很重,若非他根基深厚,加上慕苓夕动用芥子空间内的灵泉仙草悉心救治,恐怕早已伤及道基。即便如此,那也需要修养一段时日。
边境防线的需要重整,军心需要凝聚,还有对西漠可能再次来袭的防备,千头万绪,都压在了慕苓夕这个右丞相的身上。将士们也有一抹对这位新主导者的审视与期待。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这位看似娇柔的女丞相,处理起军务来竟有种与萧霁华的沉稳周全,白景远的锐意进取皆不相同的风采。
她行事果决,条理清晰。面对堆积如山的军务文书,她批阅的速度极快,决策也毫不含糊。对于伤兵的安置,抚恤的发放,防线的重新构筑,以及军械粮草的调配,她都亲自过问,下达的命令精准而高效,仿佛天生就懂得这些。
更难得的是她对军中条令虽尊重,却更注重实际效果,对一些不合时宜的旧规敢于当场提出质疑并责令修改。
她也不再隐藏锋芒,巡营时,步伐沉稳,能一眼看出防务布置的疏漏,甚至能叫出一些低级军官的名字,询问他们麾下士卒的状况。这种细致与洞察力,让许多原本因他身份和性别而存在疑虑的老兵,渐渐收起了轻视之心。
她也没有试图去安抚士兵们的悲伤,因为她自己的悲伤同样深重。她只是用行动告诉所有人:悲恸可以,但防线不能垮,东衍不能退!秦将军用命守下来的阵地,一寸也不能丢!
白景远被慕苓夕强行按在将军府养伤,况且血魂引还未除,灵力也因此运转滞涩,恢复的比往常慢了许多。慕苓夕每日忙完军务,必定亲自去查他的伤势。换药,行针,疏导灵力,一丝不苟。
“阿苓,我只是伤了,不是废了。”白景远看着她忙前忙后的样子,忍不住想下床活动。
“坐下。”慕苓夕头也不抬,手指一弹,一道柔和的灵力将他按回榻上,语气强硬,“伤没好之前,哪儿也别想去。”
白景远看着她认真的侧脸,最终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嘴角却悄悄勾起一抹笑意。这种被强行管制的感,陌生……却乐意受之。
他乐得清闲便真的靠在榻上,看着她处理军报,偶尔在她遇到某些边境特有的风俗或地理难题时,出言提点几句。
看着她熟练的分配任务,忍不住感叹:“我们阿苓真是长大了,这些事儿处理的比我都溜啊!”
慕苓夕头也不抬,随口答道:“没办法,小时候在父尊和皇兄那儿看多了。而且这些条例,其实和管理一个大家族的内务差不多,无非是人财物三件事,只不过这里的物,变成了刀剑和粮草而已。”
她的童年,可不是只有极致的宠溺和纵容,那些被诸天仙神视为至高权柄与机密的核心事务,是她最寻常的背景板。
她或许从未刻意去学,但那与生俱来的敏锐灵觉和过目不忘的本能,早已将一切刻入神魂。会与不会,存乎一心,做与不做,全看心情。如今,边境需要她,她便做了,且做的很好。
这不是刻意炫耀,而是她那独一无二的成长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