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丞相府的氛围也似乎进入了一种微妙的平衡。那股令人窒息的绝望感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忙碌的,带着伤痕的平静。
两间书房,成了三人平常最常去的地方。
而白景远,也自然而然接过了陪伴与疏导的职责。
他时常窝在慕苓夕书房窗边的软榻上,看似悠闲地翻着杂书,或逗弄着日渐圆润的白玉。如今这白玉越发无法无天,它尤其喜欢用爪子去捞白景远垂下的散发。
但每当慕苓夕在处理公务遇到难题,或下意识蹙眉时,他总能看似不经意的开口,提点一两句。
他的思路往往与萧霁华的沉稳周全不同,更加天马行空,角度刁钻,却总能切中要害,提出一些令人拍案叫绝的巧妙解法,让慕苓夕时常感到惊艳。
“啧。这账目做的倒是漂亮,可惜是假的。”
他瞥了一眼慕苓夕正在核对的一本账册,懒洋洋道:“你看这三处采买的木材数量和时间,再看那边河道修缮的工期记录,根本对不上。要么是虚报贪墨,要么就是木材以次充好,根本没用到正道上,派人去库里随机抽检几根,一验证便知,”
慕苓夕依言派人去查,果然如此。
公务之余,他更是变着法子逗她开心。有时讲一些在九重天正晖殿的趣事,有时干脆和白玉一起,在她的书案上上演一出人猫大战,弄得纸张乱飞,最终总能惹得慕苓夕忍俊不禁,那强装坚强的面具也随之化开些许。
这日午后,白玉淘气的追着自己的尾巴在书案上打转,最后一头撞进慕苓夕怀里,打着滚儿撒娇。
慕苓夕轻轻挠着它的下巴,看着对面榻上,用一根羽毛逗猫的白景远,忽然轻声感慨:
“大师伯……当真是将你教的极好。”
她的话语里带着真诚的钦佩和一抹淡淡的羡慕:“文韬武略,机变谋断,甚至……”
她顿了顿:“甚至如何让人开心,你几乎是无所不能。”
白景远玩弄羽毛手微微一顿,随即笑了笑,那笑容里却多了几分复杂:“老爷子确实是倾囊相授,他名义上的徒弟也确实只有一个。不过……”
“嗯?”慕苓夕抬眼,有些不解。
“但我一直觉得,他其实收了两个徒弟。”白景远看向她,眼神温和而认真,“一个是我,行过拜师礼,磕过头的那种。另一个嘛……是没行过礼,有实无名的徒弟。就是九重天那个经常溜去正晖殿捣乱的玖苓公主。”
慕苓夕一怔,明白他说的是自己,脸颊微微发热,心底涌上一股暖意。
原来,在那些她以为只是胡闹的时光里,大师伯竟早就将她视作徒弟了……
“至于无所不能?”白景远嗤笑一声,摇了摇头,“还差的远呢。至少,老爷子当年无意间点化的两只小狐狸,我就没看住。”
“狐狸?”慕苓夕来了兴趣,她隐约记得师伯似乎提过,但印象不深。
“嗯。”白景远眼神飘远了些,似在回忆,“好像是老爷子炼丹时,炉火精气泄漏,点化了附近两只颇有灵性的白狐。她们在正晖殿蹭吃蹭喝蹭灵气久了,也就修成了人形。其中有一个叫苏雨梦的,年纪大些,心思也活络,按先来后到,我偶尔还得叫她一声师姐。不过她性子傲,嫌天庭规矩多,就偷偷跑下界了,不知所踪,老爷子也懒得去寻。”
他顿了顿,语气淡了些:“另一个叫苏雨晴,算是名义上的师妹吧,天赋不如她姐姐,性子也怯懦些,倒是留在天庭了,不过存在感不高。”
两人闲聊着这些陈年旧事,气氛难得的轻松。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嬉闹的猫儿和闲聊的两人身上,仿佛暂时隔绝了外界的纷扰与伤痛。
……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谈及那不知所踪的苏雨梦时……
遥远的西漠国皇宫深处,凤栖宫内,香气靡靡。
一位身着华丽凤袍的女子,慵懒的倚在软榻上,容颜妩媚,眼波流转间自带一股勾魂摄魄的韵味,此刻正听着心腹宫女汇报来自东衍的消息。
当听到白景远这个名字时,她涂着鲜红蔻丹的指尖微微一滞,眼中划过一抹复杂情绪。
有忌惮,有怨恨,还有一抹连她自己也不愿承认的畏惧。
她轻轻挥退宫女,端起一杯葡萄酒,缓缓走到窗边,望着东衍的方向,红唇勾起一抹冰冷而诡异的弧度。
“白景远……好久不见啊。没想到,你竟也下了这趟浑水……”
“这戏,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她,正是当年偷偷逃离九重天,如今已成为西漠皇后的,苏雨梦。
而此刻,国师崔木凉与贵妃易青青也走了进来。
易青青一身粉嫩宫装,容貌娇俏,一双大眼睛时不时瞟向前面黑袍笼罩的崔木凉,带着毫不掩饰的爱慕与痴迷。
她本是苏雨梦点化的兔妖,奉命入宫魅惑西漠皇帝莫川昱,巩固姐姐的地位,却不由自主的对这位阴鸷的国师动了真心。
崔木凉对易青青的目光视若无睹,他此刻正笼罩在一种扭曲的兴奋和快意之中!
“听到了吗?”他声音沙哑的对着二人,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他要娶别人了!啊哈哈哈哈……还是一个粗鄙不堪的凡人泼妇!”
“师尊最优秀的徒弟,小师妹心心念念的师兄……最终竟落得如此下场!”
“啊哈哈哈……真是,大快人心!大快人心啊!”
他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光芒,仿佛萧霁华和慕苓夕的痛苦是他最好的滋补品:“我真想看看他们现在是什么表情,一定,一定精彩极了!”
易青青一旁附和:“国师大人说的是,他们活该!”
苏雨梦摆了摆手,目光直接看向崔木凉,眉头微蹙:“东衍的消息,我也听到了。萧霁华娶谁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白景远……他怎么会出现在东衍?还如此维护慕苓夕?”
提到白景远,苏雨梦眼神明显有一抹忌惮。那个男人,是正晖殿唯一让她感到棘手和不安的存在。他实力深不可测,正的发邪,仿佛天生克制她们这些旁门左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