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感受了一下体内暂时被填饱的“老怪物”,确认它心满意足地继续沉眠后,她打了个响指——一个非常西式、与她刚才展现的东方神秘力量格格不入的动作。
远处,那些原本如同集体中了“定身术”加“行为艺术症”的警视厅队员们,包括凛二总监本人,齐齐一个激灵,眼神瞬间恢复了清明。
“我刚才……是不是在踢正步?”
“奇怪,我的枪怎么自己收回枪套了?”
“总监,您的领带……系得挺别致啊?”一个年轻警员看着凛二脖子上那个被附身时无意识系成的、堪称艺术品的蝴蝶结领带,小心翼翼地问道。
凛二老脸一红,猛地扯下领带,感受着脑海中那段模糊而诡异的记忆——身体不受控制,意识如同旁观者……他瞬间明白,又是那个魔女搞的鬼!
“别管这些了!目标区域!前进!”凛二压下心中的憋屈和一丝后怕,大手一挥,带着恢复了行动力的队员们,以标准的战术队形,警惕而又迅速地冲向已是一片死寂的难波神社核心区域。
当他们终于突破外围残留的、稀薄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诡异氛围,踏入神社遗址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静。
死一般的寂静。之前那地动山摇、鬼哭神嚎的动静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只是一场集体幻觉。
狼藉。
现场确实一片狼藉。倒塌的鸟居,龟裂的地面,焦黑的痕迹,四处散落的碎石和木屑……看起来像是经历了一场小规模地震外加局部火灾。
但是……也就仅此而已了。
预想中魔神降临、邪气冲天的景象呢?期待中(或者说害怕中)魔女与怪物惊天动地的大决战痕迹呢?都没有。
这里安静得像是一个刚刚被拆迁队光顾过的、普通的废弃神社旧址。除了破坏程度有点超乎寻常,并没有什么特别“超自然”的证据留下。没有魔法阵,没有怪物尸体,没有飘荡的幽灵,甚至连一点硫磺味或者腐臭味都闻不到——空气清新得仿佛刚下过雨(虽然并没有)。
“搜!仔细搜查每一个角落!”凛二沉声下令,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走到之前隐约看到林站立的地方,那里只有一个浅浅的脚印,和周围比起来,干净得有点过分。
警员们四散开来,紧张兮兮地翻找着,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别说魔女和怪物了,连根奇怪的毛都没找到。
“报告总监!东区没有发现!”
“西区没有异常!”
“北区……呃,发现一只受惊的野猫,算异常吗?”
凛二站在原地,看着这片仿佛被最高明的清洁工打扫过、只留下“物理层面”破坏的战场,一种强烈的荒诞感涌上心头。他感觉自己就像个兴师动众跑去抓外星人,结果只找到几个麦田圈(而且还是劣质仿造版)的倒霉蛋警官。
他甚至可以脑补出那个魔女林,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用某种他无法理解的手段,把战斗现场像收拾厨房一样打扫得干干净净,连垃圾都分类打包带走了,临走前还对着他可能存在的监视方向,比了个中指(或者更可能的是,搓了搓手指,示意“别忘了打钱”)。
“该死……”凛二低声咒骂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在骂那个神出鬼没的魔女,还是在骂这完全超出了他职业生涯理解范围的憋屈局面。
而此刻,早已功成身退的林,正坐在一辆用川德内国主“预付”的部分定金租来的豪华轿车里,悠闲地检查着手中两个小巧的、不断闪烁着微弱光芒的水晶瓶。瓶子里,分别封印着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真由子和精神彻底崩溃、眼神空洞的通子。
“嗯,‘禁锢晶瓶’,工会打折时囤的货,效果不错,密封性良好。”她满意地点点头,随手将两个瓶子扔进身边一个看起来像是名牌化妆包的手提袋里,嘴里嘀咕着:
“一个潜在失控风险源,一个堕落魔女研究样本……应该能跟工会那帮老家伙换不少积分和奖金吧?啧,这一趟虽然累,但收入还算可观,一亿日元加上工会奖励……”
她舒服地靠在真皮座椅上,对司机报出了机场的方向。
至于那位凛二总监和他的警视厅同事们如何在空荡荡的神社遗址里怀疑人生,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佐藤家在大阪的宅邸,与其在东京的现代风格截然不同,是传统的和风庭院,但每一块石板、每一株修剪得当的松树,都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和沉淀下来的黑暗。会客室内,熏香袅袅,却驱不散某种凝重的气氛。
佐藤麻衣跪坐在榻榻米上,姿态优雅从容,与对面那位不怒自威的中年男人——大阪佐藤家的家主佐藤刚宪形成鲜明对比。她将一份不算太厚,却足以致命的文件复印件轻轻推过矮桌。
“伯父,请过目。”麻衣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佐藤刚宪没有立刻去碰那份文件,只是用锐利的眼神扫过最上面一页醒目的“蜜糖花园”Logo以及几段触目惊心的聊天记录和转账截图。他久经风浪,自然知道这是什么,以及它背后牵连着多少大阪,乃至关西地区的权贵子弟。他的脸色阴沉了几分。
“闹得满城风雨,警视厅像嗅到血的鲨鱼,那些平日里称兄道弟的‘朋友’,现在只怕都想把脏水全泼到我们佐藤家身上,好把自己摘干净。”麻衣不急不缓地陈述着,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这次的事情,光靠传统的‘处理’方式,恐怕难以平息了。”
佐藤刚宪终于抬起眼皮,冷冷地看向麻衣:“所以,你这位东京来的侄女,是来看笑话的,还是来指教我这个老家伙该怎么做事?”
“伯父言重了。”麻衣微微躬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笑容,“麻衣是来帮忙的。我有渠道,有方法,可以让这件事的影响降到最低,至少,不会让它烧到大阪本家的核心。”
“哦?”佐藤刚宪身体微微前倾,带着压迫感,“代价呢?你想从大阪得到什么?”
麻衣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上佐藤刚宪的审视:“我希望,在大阪需要的时候,伯父和本家能够支持我。”
“支持你什么?”
“支持我,成为东京佐藤家的家主。”麻衣的声音清晰而坚定。
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死寂。只有熏香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
佐藤刚宪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麻衣,佐藤家传承至今,还没有女人当家主的先例。你父亲健一郎虽然年纪大了,但还在位子上。你弟弟优马……”他顿了顿,想到那个因为卷入魔女和邪祟事件而精神崩溃、需要长期疗养的子侄,语气略带一丝复杂,“他终究是男丁。”
麻衣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反而更加深邃,她轻轻拢了拢耳边的碎发,语气依旧温和,却字字如针:
“伯父,时代不同了。我父亲年事已高,精力不济,许多决策早已力不从心。弟弟优马……经历此番磨难,身心受损,未来能否支撑起家业,尚未可知。我作为佐藤健一郎的长女,流淌着最纯粹的佐藤之血,这些年来,为家族处理内外事务,自问能力、手腕、贡献,不输于任何男丁。”
她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却带着更强的穿透力:“如今东京那边局势微妙,正是需要强力人物稳定局面,并带领家族走向新时代的时候。由我出面,整合资源,平息纷争,难道不比让一个病人,或者让一位垂暮老人,更符合我们整个佐藤家族的利益吗?无论是东京,还是大阪。”
佐藤刚宪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的边缘。他重新审视着眼前的侄女。她不再是记忆中那个跟在父亲身后、沉默寡言的女孩了。她冷静、果断、野心勃勃,而且巧妙地利用了这次大阪的危机作为筹码。她说的不无道理,东京分家如果由麻衣掌控,或许比现在半死不活的状态对大阪更有利,至少,能保证双方的联盟更加紧密。至于女人当家……在绝对的利益和家族存续面前,老规矩确实是可以变通的。
他脸上的冷笑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算计。他缓缓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已经微凉的茶。
“时代进步了,有些老规矩……也确实不是不能改。”他放下茶杯,目光如炬地盯着麻衣,“但前提是,你承诺的事情,要能做到。蜜糖花园的麻烦,必须彻底解决,不能留下任何可能反噬的尾巴。”
麻衣心中一定,知道对方已经松口。她优雅地再次躬身:“请伯父放心,麻衣既然开口,必有把握。东京与大阪,同气连枝,一荣俱荣。我绝不会让伯父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