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阪,傍晚。天空是浑浊的橘红色,被林立的高楼切割成不规则形状。空气中弥漫着章鱼烧和炸串的诱人香气,混杂着电车轨道的金属摩擦声和街头艺人沙哑的歌声,构成这座关西都市特有的、热闹又带着点粗粝的底色。
绘田真由子背着沉重的书包,独自走在回公寓的路上。她身上穿着标准的水手服,裙摆却有些不自然的褶皱和淡淡的污渍——那是今天体育课上,被班里那几个女生“不小心”用球砸中,又“不小心”绊倒她留下的“痕迹”。
「ただいま(我回来了)。」
她对着空无一人的公寓轻声说道,声音很快被寂静吞噬。玄关只有她的一双学生鞋。冰箱上贴着母亲潦草的留言:「真由子,妈妈今晚有约会,晚饭用便利店的便当解决吧。钱在老地方。」旁边还贴着一张父亲从名古屋寄来的明信片,语气公式化,询问成绩和身体健康。
真由子没有去拿钱,也没有加热便利店冰冷的便当。她走进自己狭小的房间,书桌上摊开的作业本旁边,放着一部屏幕有几道细微裂痕的手机——那是上周被那群女生抢走“不小心”掉在地上摔的。她试过告诉老师,但老师只是无奈地叹气:“真由子,她们的父亲是……唉,你就稍微忍耐一下,搞好关系不行吗?”
忍耐?搞好关系?真由子只觉得胸口堵得发慌。父母的冷漠,老师的无能,同学的欺凌……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越缠越紧,几乎无法呼吸。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漫上心头。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灯火通明的居酒屋里传出欢声笑语。这个世界如此热闹,却仿佛与她无关。
一个危险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悄然缠绕上她的意识。也许……从这里跳下去,一切就都结束了?就不会再痛了?
泪水模糊了视线。她颤抖着,推开了窗户,冰冷的风灌了进来。
就在这时,一个温和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小姑娘,那边的窗框好像有点松了哦,靠在那里很危险的。」
真由子猛地回头,看到一个穿着素色连衣裙、围着针织披肩的中年妇人不知何时站在她房间门口,脸上带着关切而温暖的微笑。她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公寓门明明锁着……
妇人看起来四十多岁,气质温婉,眼神却异常清澈,仿佛能看透人心。她手里拎着一个印着附近商店街logo的环保袋,里面似乎装着刚买的食材,散发着淡淡的鲣鱼高汤的香气。
「我是刚搬来隔壁的通子,不介意的话,可以叫我通子阿姨(ツチコおばさん)。」妇人微笑着,语气自然得像是在谈论天气,“我看你好像没什么精神,正好我炖了太多关东煮,一个人吃不完,要不要一起来尝尝?是地道的大阪风味哦。”
真由子愣住了,警惕心让她想拒绝,但妇人身上那种莫名的、让人安心的气息,以及那诱人的关东煮香味,让她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通子阿姨的公寓就在隔壁,布置得温馨而……有点奇特。阳台上种满了茂盛的香草,有些真由子从未见过。墙角放着一个老旧的陶罐,里面插着几根干枯的、形态奇特的树枝。最显眼的是客厅矮桌上那个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砂锅,浓郁的、带着甜辣气息的关东煮香味弥漫在整个房间。
通子阿姨给真由子盛了一碗,里面有饱满的萝卜、吸饱汤汁的豆腐福袋、软糯的魔芋丝和弹牙的竹轮。“吃吧,热乎乎的食物最能安慰人了。”
真由子小口吃着,温暖的食物下肚,仿佛连带着冻结的心也稍微融化了一些。她不知不觉间,将学校里受的委屈、家庭的冰冷,断断续续地说了出来。
通子阿姨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只是适时地给她添汤。直到真由子说完,泣不成声。
通子阿姨轻轻叹了口气,放下筷子。她没有说那些“要坚强”、“会过去”的套话,而是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她伸出手指,蘸了一点碗里清澈的汤水,然后在真由子面前的榻榻米上,轻轻画了一个简单的符号——有点像缠绕的藤蔓,又有点像微笑的嘴角。
「真由子,你知道吗?这座城市,这片土地,它记得每一个孩子的眼泪。」通子阿姨的声音变得空灵而柔和,“但它也喜欢看到笑容。”
随着她的话语,真由子惊讶地看到,榻榻米上那个用汤水画出的符号,竟然微微发出了柔和的白光。紧接着,她感觉自己沉重的心情,仿佛被一只温暖无形的手轻轻拂过,那些尖锐的疼痛和窒息般的绝望,竟然奇迹般地减轻了许多。并不是消失了,而是……被某种温暖的东西包裹了起来,不再那么难以承受。
更神奇的是,阳台上的一株罗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抽枝、长叶,开出了细小的白花,散发出沁人心脾的清香。
「这……这是?」真由子瞪大了眼睛。
通子阿姨眨了眨眼,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用带着关西腔的日语低声说:「一点点让心里暖和起来的小魔法哦。不算什么啦,比不上我认识的某个在东京乱来的后辈搞得那么夸张。」她顿了顿,看着真由子,“欺负你的人,她们的恶作剧,明天可能会以另一种方式,‘回报’到她们自己身上哦。比如,不小心把墨水弄到自己崭新的校服上之类的。”
真由子难以置信地看着通子阿姨,心中充满了惊奇和一丝……微弱的希望。
「通子阿姨……你到底是……」
「一个不喜欢看到好孩子掉眼泪的普通邻居而已。」通子阿姨笑眯眯地又给她夹了一块萝卜,“来,再吃一点。吃饱了,才有力气面对明天嘛。记住,你不是一个人哦。」
窗外,大阪的夜景依旧璀璨。真由子捧着温暖的碗,感受着胃里和心里久违的暖意,第一次觉得,这个冰冷的城市,似乎也有了一丝可以依靠的温度。而这位神秘的通子阿姨,她的“魔法”虽然诡异,却带着一种直达心底的、朴素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