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枪，是他亲自从市局带走的。
如果能够一鼓作气拿下祁同伟倒还好，但陈海的出现，简直是神来一笔逆转乾坤。
要是最后证明枪是伪造的，是侯亮平栽赃，那他这个监督小组组长，就成了最大的笑话，一定会被追究责任。
上面那通电话，虽然让他撤，但语气里的不满和警告，他听得出来。
可是……可是按赵澍说的做？
那是在刀尖上跳舞！是在玩火！
赵澍的话，像一把把冰锥，刺穿了他强装的镇定。
是，他今天在法庭上的表现，太急切了。
“不……不行……”
王天龙摇头，声音干涩。
“赵澍，你这是在玩命。陈海现在是焦点，多少人盯着他？你想让他‘病情反复’？你当沙瑞金是傻子？当祁同伟是摆设？当赵东来那些警察是吃干饭的？”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
“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不会再出庭。你也趁早收手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现在走，或许还能……”
“走？”
赵澍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密闭的房间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癫狂。
“王组长，你让我走？走去哪？我在京城钻营二十年，眼看就要进入核心权力圈子，就因为我爸赵立春的倒台，一切都要崩塌了，上面同意我回汉东，就是给我最后一个机会翻身……”
“现在我想明白了，赵家的根都扎在汉东这里，赵家的公司，赵家的产业，赵家的人脉，全在这里，就连我二妹、三弟，都还在拘留所呢，你让我像丧家之犬一样逃走？”
她猛地止住笑，眼神变得无比怨毒：
“我赵澍，从来只有让别人逃的份！”
王天龙垂下头，汗水已经浸湿了衬衫后背。
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几乎掐进肉里，脑子里乱成一团。
出庭？现在这局面，出庭就是送死，舆论能把他生吞活剥！
不出庭？可赵澍说的对，如果祁同伟赢了，上面追查下来，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进退两难！
他猛地抬头，眼神里闪过最后一丝挣扎：
“赵大小姐，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心里有什么鬼，你最清楚！侯亮平是你推出来的刀，现在刀要折了，你想让我去替他挡枪？凭什么？”
赵澍冷冷地看着他，点上一根香烟，抽了一口就将其摁灭，动作很慢，却带着一股狠劲。
“你在纠结，但你没有选择，我们获胜，才能保住拥有的一切。”
“可是你看看现在什么局面？陈海醒了，当着全国的面指认侯亮平，那把枪的真伪已经不重要了，舆论一边倒地支持祁同伟，沙瑞金那边摩拳擦掌等着明天‘鞭尸’，连我背后的老大都打电话到法庭上，让我赶紧撤！”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拔高。
即便赵澍如何威逼利诱，王天龙依旧迈不过心里那道坎。
王天龙不明白一件事：当年宣誓的时候，他和赵澍是一批的，那一句句正气凛然、为国为民的话喊得那么响亮，为什么最后会沦落到这样的境地？
老靠山书房里的一幅字在他脑海里浮现：熙熙攘攘。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你还想让我明天出庭？去顶雷？去当活靶子？”
王天龙“噌”地站起来，俯视着赵澍，眼中怒意翻腾。
“赵澍，我告诉你，你丧心病狂，想拉着所有人给你陪葬，那是你的事，别拖上老子！”
王天龙想的很明白，自己陷得不深，还能够争取宽大处理，所以没必要豁出性命拼死一搏。
他一字一顿，唾沫星子几乎喷到赵澍脸上。
“老子不像侯亮平那么蠢！被你当枪使，还觉得自己是正义化身，趁早安排你的后路吧，这局，你输定了！”
赵澍静静地坐着，听完王天龙这通咆哮，脸上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她甚至慢条斯理地，又抽出一支烟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烟雾。
“你的声音越大，我就越有把握留下你。”
一句轻飘飘的话，让王天龙瞬间哑火。
王天龙咬着牙，沉默了足足一分钟。
最后，他像是下了某种决心，猛地掏出手机。
“我要打个电话。”
赵澍做了个“请便”的手势，重新靠回椅背，静静地看着他。
王天龙走到密室角落，背对赵澍，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每一声等待音都让王天龙煎熬无比。
终于，被接通了。
“喂？”
“领导，是我，天龙。”
王天龙压低了声音，佝偻着背，语速极快，声音因为紧张而发紧发干。
“汉东这边情况有变，赵澍她……”
“不用说了。”
电话那头直接打断了他，声音陡然变冷，掺杂着明显的不悦，像一盆冰水从头浇下。
“汉东的事，我已经知道了。王天龙，你让我很失望。”
王天龙心里一咯噔，寒意从脊椎骨窜上来：“领导，我……”
“我让你去，是代表最高意志去监督，是去把控局面，不是让你去站队，去给人当枪使的！”
那头的声音严厉起来，透过电波都能感受到那股居高临下的压迫感，“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被一群地方上的不法商人拿捏？被舆论裹挟？”
“领导，赵澍她手里可能有我的……”
王天龙急声辩解，冷汗滴进眼睛，很刺痛，但没工夫擦。
“我不管她手里有什么！”
电话那头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冷酷的、切割般的决绝。
“王天龙，你给我听清楚：汉东现在是个火药桶，谁点谁死，赵澍那个女人，已经疯了，而且必败无疑，离她远点！”
“那明天庭审……”
王天龙还不死心，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
“明天？”
电话那头冷哼一声，那声音里的寒意几乎要冻僵王天龙的血液。
“明天一早，六点，有专机在机场等你。马上给我滚回京城安分守己，迟则生变！”
“可是……”王天龙想起族弟王总，盘算着能拉一把。
老靠山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没有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