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着观察的赵刚眼睛一亮,看出了点门道:
沙瑞金先坐,祁同伟再坐下。主坐客再坐,一反常态,伟哥明显占了上风!
此时疲累的沙瑞金没开口,吃饱喝足的祁同伟滔滔不绝:
“或者说,他背后的某些人,觉得大势已去,开始不择手段了。今天这一闹,看似疯狂,其实目的很明确:一是制造混乱,转移公众视线,试图搅浑水;二是裹挟舆论,给省委、给更高层施加压力,妄图干扰司法审判的独立公正;三嘛……”
祁同伟顿了顿,目光如炬地看向沙瑞金。
“恐怕也是想逼您表态,或者说,逼您站队。毕竟,您是汉东省委书记,是这里的一把手。您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省委的态度。”
沙瑞金的身体猛地一僵,祁同伟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子,精准地剖开了他试图掩盖的困境。
他沉默着,脸色变幻不定。
祁同伟的分析,直指核心,将他推到了风口浪尖。
省委的意向,应该关起门来说,哪能明明白白告诉祁同伟?
但很显然,祁同伟也有所猜测,沙瑞金思来想去,还是说出口:
“你来之前,我和田国富,李达康聊过了,已经达成了共识……”
“慢着,沙书记无需明说,意会即可。”
反倒是祁同伟主动避嫌,这让沙瑞金松了口气,不由得生出几分感激。
其实说到这里,心中对祁同伟的怀疑,已经消减许多。
“同伟同志,”
沙瑞金的声音有些苦涩。
“你今天来,不会只是为了给我分析侯亮平的动机吧?”
他试图重新掌握谈话的主动权。
“当然不是。”
祁同伟坦然道:
“我来,是想和沙书记沟通两件事。第一,关于今天省高院事件的后续处理。侯亮平的行为,已经涉嫌扰乱法庭秩序、妨害公务,甚至可能构成更严重的犯罪。”
“我认为,省委应该立即表明态度,责成有关部门依法严肃处理,给公众一个交代,也给法律一个交代。否则,省委的威信何在?法律的尊严何在?”
祁同伟的语气并不激烈,甚至说的都是套话,换成随便一个基层领导来,都能说得这么漂亮。
但从祁同伟口里说出,就代表着老首长的意志。
这是建议沙瑞金当断则断,反受其乱。
即便已经与田国富、李达康达成了共识,决心要严办侯亮平,可沙瑞金还是感到处处掣肘。
目前的侯亮平,已经获得上级关注了,恐怕过几天就会来京城的调查组特事特办,哪能任由省委这个“被检举方”去“灭口”?
处理侯亮平?这谈何容易!
要是没发生这档子事,那还能用铁证将其拿下。
沙瑞金只后悔开庭前为了求稳,而没有先把侯亮平解决。
现在已经晚了,侯亮平那么一闹,曝光量甚至比祁同伟还大,网上都有人说什么“汉东唯一清流”了。
这和当初的祁同伟,简直是“师出同门”啊!
沙瑞金突然想到了高育良,老高应该不会也来这么一出吧?
可是不处理也不行,拖得越久,就越是难办。
正如祁同伟所说,省委的威信将荡然无存!
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两难境地。
“第二件事呢?”
沙瑞金艰难地问道,避开了第一个问题的直接回应。
祁同伟似乎并不意外他的回避,继续说道:
“第二件事,是关于我的案子,以及即将到来的最终审判。”
他直视着沙瑞金的眼睛,目光坦荡而深邃。
“沙书记,我知道您对我有疑虑,对老首长的介入有想法,甚至可能对整个事件的真相都抱有某种程度的……保留态度。”
“这很正常,毕竟,在此之前,我祁同伟在很多人眼里,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腐败分子,是汉东政法系统的毒瘤。”
他自嘲地笑了笑,更多的是坦荡。
“但是,沙书记,”
祁同伟的声音陡然变得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真相,往往隐藏在表象之下。有些事,因为涉及国家安全和最高机密,我无法向您,也无法向公众详细解释。”
“但我可以向您保证,也请您相信老首长以及他所代表的意志。我祁同伟,或许犯过错,或许在方式方法上有过争议,但我对这片土地,对这个国家,问心无愧!”
“我所做的一切,无论是您看到的‘恶’,还是您尚未看到的‘功’,其出发点,绝非为一己私利!”
“嗯。”沙瑞金点头:“我明白,也相信你。”
“其实,沙书记有态度就行了,现在就定罪侯亮平,确实弊大于利。我也相信,在我来之前,您已经和其他委员通过气了吧?”
沙瑞金一怔,看着祁同伟笃定的目光和赵刚那惊奇的眼神,最终失笑,颔首默认。
他叹了口气,索性直接说了:
“赵澍,这个暗地里兴风作浪的女人, 才是最棘手的,赵东来抓不到她的罪证。”
“是的,看来我们的想法一样。”
祁同伟表示同意,但相比沙瑞金,他要乐观许多。
微微前倾身体,目光灼灼:
“侯亮平今天的疯狂,也是给了赵澍一记重拳,恰恰放大了她和那帮躲在暗处的人内心的恐惧。他们害怕真相大白,他们害怕那些被他们刻意掩盖、扭曲的事实暴露在阳光之下!”
“沙书记,审判期间,我希望省委,希望您,能顶住压力,排除干扰,让法律回归它本来的轨道,让法庭根据事实和证据,做出公正的裁决,而不是被某些人的歇斯底里和舆论的喧嚣所绑架。”
祁同伟的话语,如同重鼓,敲在沙瑞金的心头。
看着眼前这个曾经被他视为最大威胁,如今却显得异常坦荡和可靠的男人,心中的天平在剧烈地摇摆。
办公室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只有墙上挂钟的秒针,发出规律的“滴答”声,敲打着寂静的空气。
沙瑞金靠在椅背上,仰头望着天花板,眉头紧锁,仿佛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祁同伟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