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育良没吭声,低着头,看着手里的水杯。
话都说那么明白了,对方还要自己确认一遍,无疑是要扎他的心。
“侯亮平派去的那几个检察官,本就是没什么能耐的平庸之辈,被陆亦可问得哑口无言。不出意外的话,我看,祁同伟这次…赢面很大。”
吴慧芬倒了杯水,喝了一口,说出自己的分析:
“沙瑞金调来的法官团队,看着也硬气,没被侯亮平那边带偏。”
高育良沉默了一会儿,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裤子。
他抬起头,看着吴慧芬,眼神复杂:“慧芬…你说,祁同伟他是不是不需要我了?”
“什么意思?”
吴慧芬察觉到了高育良的惶恐和担忧。
其实还没失势的时候,老高是很有养气功夫的。
但当那些腌臜事败露,失去权力,被其他曾经的同事高官所冷眼看待……
谁又能维持得住风度呢?
更有甚者,如侯亮平,在得势的时候,最是飘飘乎不知所以,那就更不是站在高位的料子了。
吴慧芬不禁想到祁同伟,比起老高和猴子,他的本心和韧性,明显要高出许多。
高育良似乎也想到了这点,眼神一黯。
“我这打算戴罪立功嘛,想着关键时刻能上去踩侯亮平一脚,帮祁同伟一把…结果呢?人家自己就把侯亮平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我…我好像多余了。”
吴慧芬叹了口气,理解高育良的心理。
但开口说话,总要带着点说不清的嘲讽:
“是挺讽刺的。祁同伟现在风头正劲。网上都叫他‘祁胜天’,英雄。你高书记,堂堂前政法委书记,现在眼巴巴等着给人当枪使,结果发现…人家各种飞机大炮,早就把路铺平了,用不着你这鸟枪喽。”
高育良被她说得脸皮一热,有点恼:“你…你少说风凉话!”
“我说错了吗?”
吴慧芬声音平静。
“你不就是怕祁同伟赢了,用不着你,你之前那点‘投诚’的功劳不够分量,保不住你吗?”
高育良张了张嘴,想反驳,话又卡住了。
吴慧芬说中了他的心事。
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我…我这不是…想将功赎罪吗?沙书记答应过我,只要我出庭作证,指证侯亮平逼供、伪造证据那些事…就考虑给我个宽大处理…”
“宽大处理?”
吴慧芬哼了一声,她理解高育良的矛盾。
既怕祁同伟输,自己跟着完蛋。又怕祁同伟赢得太轻松,显得自己这个证人可有可无。
“你现在就是个鸡肋,没什么必要性。祁同伟赢了,你还有点用。祁同伟要是…万一输了,你就是第一个被推出去顶雷的!”
高育良脸色变了变,这话像根针,扎在他心尖上。
两人都没再说话。
客厅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电视里回放着陆亦可清晰有力的质询声,和墙上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
高育良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脑子里乱糟糟的。
高育良心里乱糟糟的。他想起自己当年在汉大政法系讲台上,意气风发。
祁同伟坐在下面,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
那时候多简单啊,师生情谊,干干净净。
到事情败露人人自危的时候,竟然对祁同伟生出了杀之而后快的心理……
再看看现在,为了自保,像个砸在手里的商品,等着被人捡走当个耗材随便用。
他后悔吗?
后悔当年听了梁群峰的话,踏入这官场?
后悔为了往上爬,做了那么多违心的事?
后悔最后关头,站错了队?
后悔药没地方买。
他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祁同伟念点旧情,或者…沙瑞金觉得他还有点用。
可今天庭审看下来,祁同伟那边,证据链扎实,证人给力,舆论也开始反转。
侯亮平像个跳梁小丑,被陆亦可打得节节败退。
他高育良这个“重磅证人”,好像真成了多余的。
庭审的画面,祁同伟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的神态,陆亦可犀利的质问,侯亮平气急败坏的样子……像走马灯一样转。
他正胡思乱想着。
吴慧芬拿起遥控器,想看看晚间新闻有没有庭审的后续报道。
此时还在回放庭审的直播内容,她当时在场呢,自然没啥好看的,想必高育良也看得要吐了。
吴慧芬刚想换台,画面突然切换。
一个女主持人神情严肃,语速飞快:
“插播一条紧急新闻!本台刚刚收到消息,汉东省高级人民法院,关于前公安厅长祁同伟系列案件的庭审现场外,突发紧急事件!”
高育良和吴慧芬同时被这声音惊得坐直身体,眼睛死死盯住屏幕。
画面切到省高院门口。
一片混乱。
警灯闪烁,警笛长鸣!
人群骚动,记者们围成一团,长枪短炮对着一个方向。
镜头晃动着,捕捉到一个疯狂的身影。
是侯亮平!
他穿着那身检察官制服,但领带歪了,头发散乱,脸色狰狞。
最令人震惊的,是侯亮平手里竟然举着一把狙击枪,对着天空。
播音员的声音继续:
“据现场目击者称,前反贪局长侯亮平,驾驶车辆强行冲撞法院安保关卡!手持不明枪支状物体,声称要举报省委高层重大贪腐问题,现场情况危急,警方已封锁周边区域……”
高育良和吴慧芬都惊呆了。
两人张着嘴,眼睛瞪得老大,不敢相信自己看到和听到的。
“侯亮平…他…他疯了?!”
高育良声音发颤,指着电视。
吴慧芬也一脸震惊:
“拿枪冲击法院?他不要命了?!”
电视里,侯亮平还在吼叫,情绪激动。
警察慢慢围上去,场面一触即发……
画面播完,被切回演播室。
女主播脸色凝重:“目前情况还在控制中,警方已成功控制住涉事人员。事件具体原因及后续进展,本台将持续关注……”
高育良和吴慧芬像两尊泥塑木雕,呆呆地坐在沙发上。
眼睛还盯着电视屏幕,半天没回过神。
刚才那一幕,太疯狂了!
侯亮平拿着枪冲击省高院?
在庭审现场外?
还当众喊出沙瑞金和田国富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