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北狄欺人太甚,连破我边境三镇,烧杀抢掠,生灵涂炭啊!”一名老臣涕泪横流,扑倒在地。
“陛下!北境危急,非摄政王不足以镇之!求陛下开恩,允摄政王戴罪立功,领兵出征,以退强敌啊!”几名与军中有些关联的官员也趁机出列,高声恳求。他们未必全是萧烬党羽,但此刻危局之下,萧烬成了救命稻草。
龙椅之上,闻彦的脸色已经阴郁到了极点。听着下面一声声“摄政王”,仿佛一根根针扎在他的心上。又是萧烬!难道离了他,这大闻朝就真的无人可用了?
他猛地一拍御案,巨大的声响震得整个大殿都似乎晃了晃。
“够了!”
闻彦站起身,他俯视着下方噤若寒蝉的群臣,那双桃花眼里燃着冰冷的火焰,声音因极致的怒意而微微发颤:
“你们一个个,食着国家的俸禄,穿着朝廷的官袍,平日里高谈阔论,党同伐异,好不威风!”
“如今北狄叩关,边关告急,你们不想着如何为国分忧,为朕献策,就只知道‘摄政王’、‘摄政王’!”
“难道孤的麾下,除了他萧烬,就再也找不出一个能挡北狄的能臣良将了吗?!” “孤养着你们这群废物,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所有大臣都吓得跪伏在地,冷汗湿透了后背的官袍,连头都不敢抬。丞相更是面如土色,知道陛下这番怒火,至少有一半是冲着他这段时间的“揽权”和无能而来。
闻彦胸口剧烈起伏,看着脚下这群瑟瑟发抖的臣子,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暴戾的冲动同时涌上心头。他厌恶他们的无能,更厌恶他们不断提醒他,那个被他驱逐的人有多么不可或缺。
他猛地甩袖,转身背对群臣,声音冰冷刺骨,带着决绝: “北境之事,朕自有决断!谁再敢妄议摄政王,或推诿塞责,立斩不赦!”
“退朝!”
说完,他不再理会身后跪了满地的臣子,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宣政殿。
回到紫宸殿,挥退所有宫人,闻彦独自一人站在空旷的大殿中央,看着御案上堆积如山的告急文书,疲惫和烦躁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暖阁内那混乱不堪、激烈交缠的一幕幕,闻彦从未有一刻淡忘。
可他是从另一个世界而来,带着不同的观念和底线。他可以狠辣,可以算计,可以玩弄权术,但……视人命如草芥
那些北境那些普通的将士,那些无辜的边民……他们不是棋子,他们是活生生的人,是有父母妻儿、会流血会痛的性命。成千上万的牺牲,只因为朝堂内斗,只因为皇帝与权臣之间一场荒唐又惨烈的“游戏”?
他做不到。
新社会的烙印,或者说,作为一个“人”最基本的良知与责任感,在此刻压倒了属于帝王的骄傲与私怨。
他恨萧烬,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可他更不能忍受,因为自己的一时置气与错误决策,导致国门失守,山河染血,生灵涂炭。
那不是一个君主该做的事,更不是他想成为的样子。
他在殿内独自坐了一夜。烛火燃尽又续上,窗外的天色由浓黑转为深蓝,又渐渐透出鱼肚白。
闻彦终于缓缓抬起了头。
他不能任性。 他必须妥协。 为了这个他或许并不热爱,却必须负责的天下。
他对着不知何时已悄然侍立在殿柱阴影处的内侍监吩咐道:
“你,亲自去。”
“派人,将摄政王……秘密请进宫。”
“记住,是‘请’。”
“务必隐秘,不得让任何人察觉,尤其是……丞相那边。”
内侍监深深躬身: “老奴……遵旨!”
内侍悄无声息地来到摄政王府,躬身对萧烬道:“奴才,给摄政王请安。陛下……请摄政王皇宫内一聚。”
萧烬看到这位陛下身边最心腹的内侍出现时,心中并无太多意外。北境军报如雪,朝堂乱象已生,陛下纵然再气再恨,只要还有一丝理智,便不可能继续坐视不理。他的等待,终究有了结果。
他没有多问,只是平静地颔首,仔细整理了因多日闭门而略显随意的衣冠,便随着内侍,再次踏入了那座宫门。
一路无话,穿过熟悉的宫道回廊,殿门紧闭,四下无人。
“摄政王……”内侍在门前停步,垂下头,声音压得极低,“老奴……就不进去了。陛下,在里面等着您。”
萧烬微微颔首,没有看他,抬手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殿门。
殿内光线幽暗,只燃着几支蜡烛,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清冷的龙涎香,却比往日更添几分孤寂。御案后空空如也,并未看到闻彦的身影。
萧烬反手关上殿门,将内侍隔绝在外。他在殿中央站定,身姿挺拔如松,目光扫过空旷的殿堂,最后朗声开口:
“臣,拜见陛下。”
殿内纱帘重重,随风微微拂动,遮掩了深处的景象。萧烬保持着躬身行礼的姿势,目光看着地面
突然,纱帘之后,传来闻彦的声音。
“萧烬,”
“你大胆。”
萧烬眼帘微垂,声音平稳无波:“臣知罪。”
“你胆大的很!”
“朕……朕真是小看了你!”
“北境危急,生灵涂炭。臣愿戴罪立功,领兵出征,平定边患,以赎前愆。还请陛下……给臣一次机会。”
“跪下。”
萧烬没有丝毫犹豫,撩起衣袍下摆,双膝落地,跪在了冰凉的金砖上。姿态依旧挺拔,却已然臣服。
就在这时,面前的纱帘被一只手猛地掀开!
闻彦出现在他面前。
他没有穿鞋,赤着一双白玉般的足,踩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上只着一件宽松的墨色寝衣,领口微敞,墨发未束,披散在肩头,衬得他脸色有种惊心动魄的苍白,唯有那双眼睛,燃烧着熊熊的怒火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萧烬,胸膛微微起伏。
“抬起头来,”闻彦命令道,声音低沉,“看着孤。”
萧烬依言抬头,目光平静地迎上闻彦的视线。两人目光在空中碰撞,一个怒火滔天,一个沉静如渊。
下一秒,闻彦猛地抬脚,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脚踹在了萧烬的肩膀上!
“砰”的一声闷响,力道不轻。萧烬身体晃了晃,却依旧跪得笔直,甚至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只是默默地承受了这一脚。
闻彦看着他这副逆来顺受、却又仿佛坚不可摧的模样,心中那股无名火烧得更旺。他弯下腰,一把揪住萧烬的衣领,迫使对方更加靠近自己,两人鼻尖几乎相触。闻彦盯着萧烬深不见底的眼眸,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威胁:
“你最好给孤……收拾了北境那个烂摊子。”
他指尖用力,几乎要嵌进萧烬的衣料里。 “不然……”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但那眼中毫不掩饰的疯狂,已说明了一切。
“陛下放心,”
“臣这条命……早就是陛下的。”
“陛下不让臣死,臣便会……留着这条烂命。”
闻彦揪着他衣领的手指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他松开了手,仿佛那衣领烫手一般,后退了一步,赤足踩在冰凉的地面上,带来一丝清醒的凉意
“记住你说的话。”闻彦别开视线,不再看萧烬,声音依旧冰冷,却少了些之前的尖锐,“北境之事,全权交由你处置。需要什么,拟个条陈上来。但若再有差池……”
“臣,万死莫辞。”萧烬接口道,已然俯身叩首。
闻彦挥了挥手,背影显得格外孤峭:“滚吧。即刻去准备,朕……等着你的捷报。”
“臣,告退。”萧烬起身,再次深深看了闻彦的背影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随即转身,大步离开了偏殿。
殿门重新合拢,将内外隔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