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什么?”闻彦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可他越是如此,那无形的压力便越是沉重,“孤又不吃人。”
他缓缓踱步,走到南宫芈离面前,垂眸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脊背。
“当初孤说给你赐婚,你不愿。”他语气平淡,却字字敲在南宫芈离心上,“如今,却又深夜去拦摄政王的驾……南宫芈离,你告诉孤,你究竟想要什么?”
他微微俯身,虽未触碰她,但那逼近的阴影和迫人的气息,几乎让南宫芈离窒息。
“是想攀附权贵,换个依靠?还是觉得……”
“觉得孤当初的提议,委屈了你,如今想凭自己的‘本事’,去挣个前程?”
南宫芈离伏在地上,牙齿都在打颤。
“奴婢……奴婢不敢!”她以额触地,声音带着哭腔,“奴婢只是……只是昨夜偶然遇见摄政王,想起昔日陛下隆恩,心中惶恐,才……才失态上前请安,绝无他意!奴婢身份卑贱,怎敢有非分之想!”
“请安?”闻彦轻嗤一声,显然不信这套说辞,“倒是巧得很,偏偏在夜深人静之时,偏偏在无人宫道之上‘偶然’遇见。”
他直起身,目光扫过这乐坊司的亭台楼阁,语气忽然变得意味不明: “你这乐坊司掌事,当得倒是清闲,还有心思琢磨这些。看来,是孤对你……太过宽宥了。”
“陛下,奴婢……”南宫芈离还想辩解,声音却戛然而止。
闻彦抬手,止住了她的话头。他脸上那抹似笑非笑的神情加深,变得愈发妖异莫测,他再次俯身,靠近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如同恶魔低语般:
“你的那些小心思,孤知道。”
“你不就是想要权势,想替你的家族翻案么?”
南宫芈离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他……他竟然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闻彦欣赏着她脸上的恐惧,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道: “孤可以满足你。”
南宫芈离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但下一秒,闻彦的话却让她如坠冰窟: “不过……这日子太过无趣了。”他歪了歪头,眼神像是找到了新奇玩具的孩子,纯粹而残忍,“若你能让摄政王娶你……”
“孤便送你一份天大的‘礼物’……如何?”
她猛地抬起头,原本灰败的眼中迸发出一种近乎癫狂的孤注一掷:
“陛下……陛下说的可是真的?!”她死死盯着闻彦,仿佛要从他脸上分辨出哪怕一丝玩笑的痕迹。
闻彦对于她这近乎冒犯的直视并未动怒,反而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反应,唇角愉悦地勾起,慵懒地颔首:“君无戏言。”
得到这轻飘飘却重如泰山的四个字,南宫芈离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又像是被注入了疯狂的勇气。她再次重重叩首,额头撞击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抬起时已是一片红痕。
“奴婢……愿一试!”
她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四个字。没有退路了,唯有抓住这根看似是救命稻草,实则是催命符的丝线,向上攀爬,哪怕最终摔得粉身碎骨。
闻彦终于露出了一个堪称明媚的笑容,美得惊心动魄,却也危险至极。
“很好。”他轻轻吐出两个字,不再多言,转身离去,宽大的墨袍袖摆在空中划出一道优雅而冷酷的弧线。
空旷的回廊下,只剩下南宫芈离一人跪坐在冰冷的地上,剧烈地喘息着,如同离水的鱼。她看着陛下消失的方向,眼神逐渐从疯狂的决绝
另一边,乐坊司的舞姬和乐师们虽不敢明目张胆地围观,但陛下亲临的动静,以及南宫芈离那异常的反应,早已吸引了无数道隐晦的目光。
隔着亭台水榭,花木掩映,她们只能远远瞥见一道身着墨色常服的修长身影,慵懒地倚在回廊柱旁,虽看不清具体容貌,但那通身的矜贵气度与令人不敢逼视的威仪,已然让众人心弦紧绷,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
直到那身影离去,空气中那无形的压力才骤然一松。
几个年纪较小、入宫不久的舞姬按捺不住激动,凑在一起,压低声音,兴奋地窃窃私语起来。
“那就是……陛下?”一个梳着双环髻的少女捂着胸口,眼睛亮晶晶的,满是好奇与敬畏。
旁边的同伴连忙竖起手指抵在唇边:“嘘!小声点!不要命啦!”她嘴上警告着,自己的目光却也忍不住追随着那道早已消失的背影,脸上泛起红晕,声如蚊蚋地附和:“不过……陛下真的……好好看啊……”
即便只是惊鸿一瞥,那模糊的轮廓与独特的气质,已足以在少女们心中留下惊艳的一笔。
“是啊,像画里的人一样……”另一个乐师也忍不住轻声感叹,随即又忧心忡忡地看向南宫芈离依旧跪坐在地上的方向,“可是……南宫掌事她……好像惹陛下不高兴了?”
这话让众人雀跃的心情冷却了几分。她们看着远处那道孤寂的身影,眼中充满了同情与恐惧。在这深宫之中,帝王的喜怒决定着所有人的生死,南宫芈离方才那般狼狈,恐怕……
“都散了吧,别看了,做好自己的事!”一个年纪稍长的女官低声呵斥,驱散了聚拢的人群。众人立刻噤声,纷纷散去
接连几日,闻彦于宫中随意散步时,敏锐地察觉到些许异样。
御花园的曲径通幽处,回廊的转角,甚至通往书阁的石子路旁,似乎总能“偶遇”那么一两个妆容精致、衣着比平日更为鲜亮的宫女。她们或低头快步走过,或佯装整理花木,或捧着物件驻足行礼,那眼角眉梢偷偷瞥来的目光,带着难以掩饰的怯懦、好奇,以及一丝跃跃欲试的憧憬。
起初闻彦并未在意,但次数一多,那点微妙的刻意便令他心生不悦。他讨厌这种被人暗中打量的感觉
这日,他刚从一个试图“不小心”将绣帕落在他前行路径上的宫女身旁漠然走过,那宫女煞白着脸惊慌失措捡起帕子的模样,让他最后一点耐心耗尽。
他停下脚步,并未回头,声音平淡无波,对紧随其后的内侍监吩咐道:
“清理一下。”
内侍监心头一凛,瞬间明白了陛下的意思,连忙躬身应道:“是,老奴明白。”
不过半日功夫,宫中便悄无声息地换了一批面孔。那些近日来试图在御前“露脸”的宫女,无论背景如何,皆被以各种由头调离了靠近陛下日常活动路径的岗位,打发至各局各司最不引人注目的角落,有些甚至直接被遣出了宫。
宫道之上,再次恢复了往日的肃静,再无人敢轻易“偶遇”。
而身处乐坊司的南宫芈离听闻此事后,只是握紧了手中的玉梳,指节泛白。陛下此举,是在警告所有人,也是在提醒她
她看着镜中自己清丽却难掩憔悴的容颜,眼神愈发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