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祯三年腊月廿八,大汉京师紫禁城,雪落无声。
乾清宫的暖阁里,地龙烧得正旺,松木的香气混着龙涎香,弥漫在金砖铺就的地面上。
女帝刘瑶身着鲜红色常服,斜倚在铺着白狐皮的软榻上,手里捏着一份从宣府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捷报。
朱红的玺印“制诰之宝”在烛火下泛着莹光。
沈川已平定漠南,林丹汗率部归顺,王庭已迁徙至河套朔州,
乌尔逊河沿岸堡垒尽数掌控,漠南十二部皆愿受河套调遣。
“沈川……”刘瑶轻声念着这个名字,指尖划过捷报上“肃清漠南,拓土千里”的字样,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她今年二十岁,登基已近三年,从一个无权无势的公主,到如今能坐稳龙椅,执掌朝政,其中自然有魏万贤阉党的功劳,也有孙传庭、卢象升、沈川这样的良将。
可越是如此,她心中的顾虑就越重。
沈川在宣府根基已深,如今又掌控漠南,手握数万精锐,若他有异心,关外之地,便再也不是大汉的疆土。
更有可能有朝一日,沈川起兵南下直逼京师……
想到这里,刘瑶的玉眉蹙的更深了。
“陛下,内阁杨大人、兵部张大人求见。”王承恩全轻手轻脚走进来,声音压得极低。
刘瑶收起捷报,坐直身子,语气恢复了帝王的威严:“宣。”
不多时,两位身着绯色官袍的大臣走进暖阁,躬身行礼。
兵部尚书杨文弱,精神矍铄,翰林院院士张凤翼则面带喜色,显然也得了沈川的捷报。
“陛下,沈将军平定漠南,实乃不世之功!”杨文弱率先开口,语气激动,“漠南一定,九边西北门户无忧,
努尔哈赤再想绕开宁锦防线,难如登天!
臣请陛下重赏沈将军,以安军心,以振国威!”
杨文弱身为兵部尚书,纵使与沈川不对付,但他十分清楚漠南鞑靼部平定对大汉如今针对辽东的策略意味着什么。
他最担心的就是建奴绕过辽东防线,走大同、宣府入关,那样多线开战的代价,以大汉眼下糟糕的财政能力根本耗不起。
张凤翼却微微皱眉,目光落在刘瑶手中的捷报上:“杨大人所言极是,沈将军功不可没,只是……漠南十二部皆愿受宣府调遣,
林丹汗虽归顺,却唯沈将军马首是瞻,沈将军如今兵强马壮,势力已达塞外,
臣以为,赏功之余,亦需加以制衡,免得尾大不掉。”
刘瑶心中暗叹,张凤翼果然懂她。
她放下捷报,指尖轻轻敲击着案几:“张卿所言有理,林丹汗虽降,却是迫于无奈,若不加以安抚,恐生反复,
传朕旨意,封林丹汗为漠南鞑靼可汗,赐金印、蟒袍,许其世袭罔替,
名义上统领漠南各部,但有一条,其兵马需受宣府节制,不得私自调遣。”
虽然最后一条她自己也知道只是安慰自己而已,但名义还是要有的。
“陛下英明!”张凤翼躬身道,“如此一来,既安抚了漠南部落,又能借林丹汗牵制沈将军,一举两得。”
“至于沈川……”刘瑶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犹豫,随即又恢复了决断,“他平定漠南,拓土千里,按律当封爵,
朕封他为关外侯,赐丹书铁券,食邑千户,
其封地定于宣府以东,山海关以西,既显荣宠,亦划定其势力范围,不得再向漠南扩张。”
张凤翼有些犹豫:“陛下,关外侯虽为侯爵,可沈将军功绩卓着,封国公亦不为过……”
“张卿,”刘瑶打断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九边将领,权柄不可过重,
封他为侯,已是殊恩,再赐丹书铁券,许其子孙世袭,足以彰显朕的信任,
至于兵权……传旨,命沈川将漠南所部五千骑兵,交由卢象升统领编练,
他自领宣府原有兵马,镇守东路,开拓河套即可。”
杨文弱和张凤翼对视一眼,皆躬身领旨:“陛下圣明。”
两人退下后,暖阁里又恢复了寂静。
刘瑶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心中却久久不能平静。
她知道,这些旨意看似荣宠,实则是对沈川的制衡——划定封地,收回部分兵权,再用林丹汗牵制,都是为了防止他势力过大。
可她也明白,沈川并非野心之辈,当年烽燧堡一战,他以数百人硬抗鞑靼近万鞑靼人,只为守住大汉的边关。
如今平定漠南,亦是为了抵御建奴。
这般良将,若因猜忌而寒了心,岂不可惜?
“王承恩。”刘瑶转身,语气柔和了些,“取纸笔来,朕要亲手给沈将军写一封信。”
王承恩连忙取来文房四宝,铺好宣纸。
刘瑶提起狼毫,笔尖悬在纸上,却迟迟没有落下。
她想写些安抚的话,却又怕显得刻意;想提君臣之分,又怕伤了他的心。
良久,她才缓缓落笔,字迹清丽,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肠:
“沈卿亲启:腊月廿八,得卿捷报,漠南平,鞑靼顺,朕心甚慰。
忆昔烽燧堡之战,卿以数百人拒万敌,护宣府百姓,今又平定漠南,拓土千里,实乃大明柱石。
朕封卿为关外侯,赐丹书铁券,非为薄待,乃因九边安危系于卿身,需卿谨守臣节,与朕共守这大汉江山。
漠南苦寒,卿久居塞外,需珍重身体。
朕闻卿新婚燕尔,夫人安氏乃巾帼英雄,与卿共守边关,实乃佳话。
朕已命尚衣局赶制狐裘二件,一件赐卿,一件赐安夫人,聊表朕心。
卿之功绩,朕日夜感念;卿之忠诚,朕从未怀疑。
只是自古君臣相得,需守分寸。关外之地,朕交予卿,是信卿能守。
亦盼卿知,朕乃大汉之主,卿乃大明之将,君臣一心,方能长治久安。
春寒将至,卿需保重。
朕在京师,盼卿再传捷报,盼大汉河山永固。
授祯三年腊月廿八,瑶,御笔。”
写完信,刘瑶仔细看了一遍,又在末尾添了一句:“朕亲笔所书,唯卿可见。”
她将信折好,放入一个描金的锦盒中,递给王承恩:“用八百里加急,亲自送到宣府沈川手中,叮嘱他,此信需独自拆阅。”
王承恩接过锦盒,躬身退下。
刘瑶看着窗外的雪花,喃喃道:“沈卿,朕知你忠诚,可朕是女帝,是大汉的君王,
朕既盼你能挡外敌,又怕你成内患,这封信,是安抚,也是试探,你若懂朕,便知该如何做,你若不懂……”
她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眼底闪过一丝决绝。
帝王之路,本就容不得半分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