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像一层厚重而温暖的天鹅绒,将他们与整个世界隔绝。
在这片纯粹的、只属于他们的黑暗里,所有的视觉信息都被剥夺,这使得其他的感官,被无限地放大了。
橙小澄能清晰地听到,他胸腔里那强而有力的、如同战鼓般的心跳;
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手臂环绕在她腰间时,那不容置疑的、充满了保护欲的力量;
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混合着淡淡皂香与独属于少年人的、干净而清冽的气息。
她像一只在暴风雨中漂泊了许久的小船,终于,驶入了一个风平浪静的、温暖的港湾。
她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毫无保留地,依赖在他的身上,感觉自己的每一个细胞,都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巨大的安宁与满足。
而陈潇,此刻也正经历着一场前所未有的、剧烈的内部重构。
他不再试图去分析,去解构,去为刚才发生的一切寻找一个合理的、符合逻辑的解释。
因为他发现,逻辑,在“爱”这个宏大的、无法被定义的命题面前,是如此的苍白,如此的无力。
他只是,在感受。
他感受着怀里这个柔软的、温热的身体。
她像一团温暖的、柔软的火焰,正在一点一点地,驱散他内心深处那片常年不散的、冰冷的荒原。
他感受着她那均匀的、带着淡淡馨香的呼吸。
每一次呼吸,都像一阵温柔的春风,吹拂着他那片刚刚解冻的、充满了生机的土地。
他感受着自己那颗因为她的存在而变得无比滚烫、无比鲜活的心。
它不再是一个维持生命的、冰冷的泵。
它变成了一个情感的熔炉,正在将他与她之间所有微小的、甜蜜的瞬间,都熔炼成一种名为“幸福”的、闪闪发光的金属。
他的人生,第一次,出现了一个无法被定义的、美丽的“乱码”。
而这个乱码,却比他解出的任何一道数学题,都更能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名为“完整”的满足感。
他低下头,在她的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
“小橙子。”
“嗯?”她在他怀里,闷闷地应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些许刚哭过的、浓浓的鼻音,却又有一种让人心都化了的、全然的依赖。
“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地方。”
他说。
不是“我的”,也不是“你的”,而是“我们的”。
这个简单的词语,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她心中最后一道门。
门后,是一个充满了阳光、鲜花和无尽甜蜜的、全新的世界。
橙小澄在他怀里,用力地点了点头,眼泪,再次,无声地,滑落。
但这一次,是幸福的、安心的泪水。
她知道,从今晚起,这个被尘埃与时光覆盖的、废弃的音乐教室,将成为他们爱情版图上,最神圣、最不可侵犯的,坐标。
在这里,他们将用彼此的陪伴,去奏响更多无声的、却又永恒的旋律。
直到,地老天荒。
不知过了多久,当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在地板上,投下一片清冷的、银白色的光斑时,陈潇才缓缓地、恋恋不舍地,松开了环抱着她的手臂。
“很晚了,我送你回家。”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有些沙哑,却又无比温柔。
橙小澄“嗯”了一声,从他怀里退了出来。
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感觉到,他正伸出手,像之前无数次那样,准备牵起她的手。
她主动地、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手,放进了他温暖的掌心。
他紧紧地握住,仿佛握住了整个世界。
他们站起身,走出了这个见证了他们灵魂交付的、神圣的角落。
陈潇没有忘记,他轻轻地拉上门,然后,用那枚小小的回形针,再次将那把大锁,锁好。
这个动作,像一种庄严的仪式。
他将他们的秘密,他们的世界,小心翼翼地,封存了起来。
只等着下一次,他们共同来开启。
走下吱呀作响的木质楼梯,当他们再次回到那条空无一人的、被月光照得发亮的走廊时,两人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仿佛刚才在那个房间里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不真实的、美丽的梦。
但他们紧紧交握的双手,和他掌心传来的、源源不断的温度,都在提醒着他们,那不是梦。
回家的路,变得格外安静,也格外漫长。
他们没有说话,只是手牵着手,一步一步,慢慢地走着。
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紧紧地交叠在一起,像两棵在地下紧紧相连的树,无论地面上的枝叶如何分离,根,却永远地在一起。
橙小澄低着头,看着他们交叠的影子,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勾起一个甜蜜的、傻傻的笑容。
她的脑海里,像一台被设置了单曲循环的播放器,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刚才在那个黑暗的房间里,发生的每一个细节。
他那无声的、却又无比动人的钢琴曲。
每一个瞬间,都像一颗最甜的糖果,被她小心翼翼地珍藏起来,放在心底最柔软的那个角落。
她感觉自己像一个拥有了全世界宝藏的、最富有的公主。
而陈潇,此刻也正在进行着一场前所未有的、剧烈的内心风暴。
他牵着她,走在安静的、被月光笼罩的校道上。
他的大脑,像一台正在进行系统升级的计算机,无数的、全新的程序正在被安装,无数的、旧的规则正在被改写。
他第一次,开始审视自己过去十六年的人生。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自由的。他可以自由地思考,自由地选择,自由地掌控自己的人生。
但此刻,他才发现,自己一直都活在一个由逻辑和理性构筑的、无形的牢笼里。
这个牢笼,让他变得强大,变得优秀,变得无懈可击。
但也让他变得孤独,变得冰冷,变得失去了感受真实世界的能力。
他像一个戴着厚重手套的人,可以触摸到万物的形态,却永远无法感受到它们的温度。
而橙小澄的出现,像一把钥匙,打开了这个牢笼的大门。
她强行地、不容置疑地,摘下了他那副厚重的手套,让他第一次,用自己赤裸的、敏感的皮肤,去触摸这个真实的世界。
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出风头”的滚烫。
他的人生,第一次,偏离了那条被精确规划好的、通往成功的直线。
他拐进了一条充满了未知与不确定性的、开满了鲜花的乡间小路。
他不知道这条路会通向哪里。
但他知道,他不想回头。
因为,在这条路上,有她。
他低头看了一眼两人交握的双手,她的手很小,很软,在他的掌心里,像一只温顺的、需要被保护的小动物。
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的责任感,从他的心底油然而生。
他意识到,从今晚起,他不再是一个人了。
他的世界里,出现了一个比他自己更重要的人。
他要守护她,守护她的笑容,守护她那份纯粹得像水晶一样的快乐。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些许沉重,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的满足感。
他的人生,第一次,有了一个除了“成功”之外,更具体、更温暖的目标。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橙小澄家的楼下。
那栋熟悉的居民楼,在夜色中,亮着星星点点的、温暖的灯光。
两人停下了脚步。
松开手的那一刻,橙小澄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仿佛刚刚才拥有的整个世界,又瞬间被抽离了。
“我……上去了。”她低着头,不敢看他。
“好。”陈潇应了一声,然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拿出了那个装着耳机和电影票的礼品袋,递给了她。
“周六下午,两点,我来接你。”他说,声音平静,笃定,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橙小澄愣愣地接过,那袋子,在她手里,仿佛有千斤重。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里充满了无限的期待:“好!”
陈潇看着她,看着她那双在月光下亮得像星星一样的眼眸。
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伸出手,像之前无数次那样,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上去吧,外面冷。”
然后,他转过身,没有再回头,一步一步地,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橙小澄站在原地,抱着那个装着甜蜜约定的袋子,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她的心,像被灌满了温热的蜜糖,甜得发腻。
她知道,这个夜晚,只是一个开始。
一个充满了无限可能、也充满了无限甜蜜的,全新的开始。
而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迎接,属于他们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