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橙小澄的意识从一片混沌的温暖中缓缓浮起。
她首先感觉到的是一种平稳而有力的心跳,咚,咚,咚,像世界上最安宁的摇篮曲,每一个节拍都敲打在她的灵魂深处,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然后,身下传来的温热触感,和鼻尖萦绕着的、混合着淡淡药味与少年身上特有的清爽气息。
她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趴在陈潇的胸膛上,而陈潇,已经睡着了。
他的呼吸均匀而绵长,苍白的脸上褪去了病态的疲惫,眉头舒展开来,睡颜安静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帘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一道柔和的光斑,让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温暖的光晕里,褪去了所有锋芒,只剩下纯粹的柔和。
橙小澄的心“怦怦”狂跳起来,脸颊瞬间烫得能煎鸡蛋。
她小心翼翼地、用尽全身的力气控制着自己的动作,像一只正在拆除炸弹的猫,一点一点地,将自己的身体从他的怀抱里挪开。
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充满了不舍与紧张。
她轻手轻脚地站起身,帮他掖了掖被角,指尖不经意地触碰到他微烫的皮肤,又是一阵心悸。
然后才蹑手蹑脚地退出了房间,轻轻地带上了门。
关上门,她靠在墙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手心却已经紧张得全是汗。
她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才发现指针已经指向了傍晚六点。
原来,她竟在他怀里睡了这么久。
“天都快黑了……”她低声自语,心里开始盘算着该怎么回家,既不舍得离开,又觉得留在这里太过唐突。
“醒了?”
一个温和的声音从客厅传来,橙小澄吓了一跳,回头看到陈奶奶正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从厨房走出来,脸上带着了然的、慈爱的笑意,那笑容仿佛能看透一切。
“奶奶……”橙小澄的脸更红了,像个做错事被当场抓住的孩子,手足无措。
“别站着了,准备吃饭吧。”奶奶将水果放在桌上,完全没有要让她走的意思,语气自然得仿佛她本就是这家庭的一员。
“啊?奶奶,我……我该回去了,太晚了。”橙小澄连忙摆手,试图做最后的抵抗。
“回什么家,饭都做好了。”奶奶不由分说地拉住她的手,将她按在餐桌旁,“你忙活了一天,不吃饭怎么行?再说了,你走了,那小子醒了又要念叨。”奶奶的理由无懈可击,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关怀。
“那……那我把陈潇叫起来一起吃?”橙小澄试探着问,试图找到一个平衡点。
“不用,”奶奶笑着摆了摆手,眼神里满是慈爱与精明,“他发烧呢,得让他多睡会儿,睡足了才好得快。就我们俩吃,我正好能跟你说说话。”这句话,既是解释,也是一种邀请,一种将橙小澄从“陈潇的朋友”身份中剥离出来,作为独立的个体来交流的邀请。
橙小澄不好再拒绝,只好乖乖地坐了下来,心中充满了忐忑与期待。
当她看到桌上摆着的菜肴时,眼睛瞬间就直了。
一盘色泽红亮、香气扑鼻的红烧肉,肥而不腻,瘦而不柴,每一块都裹着浓稠的酱汁,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一盘清蒸鲈鱼,上面点缀着翠绿的葱丝和鲜红的椒圈,鱼肉的鲜嫩几乎要透过热气冒出来,散发着海洋的清新;
还有一盘碧绿爽口的蒜蓉西兰花,和一锅金黄软糯、香气四溢的玉米排骨汤。
这哪里是家常便饭,分明是一桌满汉全席!
这不仅仅是一顿饭,这是一场盛大的、充满仪式感的欢迎仪式。
“快尝尝,奶奶的手艺怎么样。”奶奶盛了一碗汤,递到她面前,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橙小澄拿起筷子,夹了一小块红烧肉放进嘴里。那一瞬间,她的眼睛都瞪圆了。
肉皮软糯q弹,脂肪部分已经完全炖化,只留下满口的醇香,瘦肉部分则吸饱了酱汁,入口即化。
那股浓郁的、带着些许甜味的酱香,在她的味蕾上瞬间爆炸开来,仿佛一场绚烂的烟火。
“哇!”她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嘴里塞得满满的,却还是忍不住赞叹.
“奶奶!太好吃了!好吃到爆炸!”
看着她那副没见过世面的可爱模样,奶奶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你这孩子,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橙小澄一边拼命点头,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陈潇……陈潇就和我说过,说您做的菜是全世界最好吃的!我今天一吃,陈潇一点都没夸张!简直是宇宙第一好吃!”
听到孙子的名字被这样充满爱意地提起,奶奶脸上的笑容愈发温柔了。
她喜欢这个女孩,喜欢她的直率,喜欢她的真诚,更喜欢她看向陈潇时,那双亮晶晶的、充满爱意的眼睛。
那眼神,是她从未在陈潇眼中看到过的、对未来的憧憬。
一顿饭,橙小澄吃得心满意足,肚皮都快撑破了。
饭后,她更是抢着收拾碗筷,坚持要自己洗。
陈奶奶拗不过她,只好由她去,自己则坐在沙发上,看着那个在厨房里忙碌的娇小身影,眼中满是欣慰。
等一切都收拾妥当,奶奶拉着橙小澄在沙发上坐下,给她泡了一杯热茶。
“小橙子啊,”奶奶开口了,声音里带着些许追忆,“你想不想知道,陈潇小时候是什么样的?”
“想!”橙小澄立刻来了精神,眼睛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像个等待听故事的孩子。
奶奶笑了,仿佛打开了话匣子,也打开了通往陈潇内心世界的大门。
“你都不知道,他小时候啊,可调皮了,跟现在这副小大人的样子,完全是两个人。”
“有一次,他才五六岁,我给他买了包糖,告诉他一天只能吃一块。结果你猜怎么着?他趁我不注意,把整包糖都揣进了口袋里。我后来洗衣服的时候,才发现他所有的口袋里都黏糊糊的,全是糖浆。我把他叫过来问,他还嘴硬,说不是他干的。结果我一搜他的床底,发现了一堆被蚂蚁搬走的糖纸,还有他藏起来的几颗糖。那小家伙,被我发现的时候,脸都涨红了,一边哭一边说,是想把糖留到冬天,堆雪人的时候给雪人吃。”
橙小澄听得咯咯直笑,她完全无法想象,现在这个冷静沉稳的陈潇,小时候居然是这么一个又可爱又傻气的小家伙。
原来,他的温柔,从那么小的时候,就已经刻在了骨子里。
“还有一次,”奶奶继续说道,“他跟院子里的小孩比赛爬树,结果不小心从树上摔了下来,膝盖磕得鲜血直流。我心疼得不行,给他上药的时候,他咬着牙,一声不吭,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就是不让它掉下来。我问他疼不疼,他还梗着脖子说‘不疼,我是男子汉’。可等我给他贴上创可贴,转身去拿毛巾的时候,我听到他在背后‘嘶嘶’地抽冷气。你说这孩子,傻不傻?”
听着奶奶的讲述,一个鲜活的、立体的、有血有肉的童年陈潇,在橙小澄的脑海里慢慢浮现。
他会因为贪吃而撒谎,会因为好胜而逞强,他会把最好的东西留给他想象中的朋友,也会在受伤的时候偷偷掉眼泪。
他不是天生就那么强大,他只是……习惯了把所有的脆弱都藏起来,用一层坚硬的外壳,来保护那颗比谁都柔软的心。
看着时间不早了,奶奶站起身,从衣柜里拿出一件陈潇的外套,披在橙小澄身上。
“走吧,奶奶让车送你回去。以后常来玩,别等他生病了再来,知道吗?”
最后这句话,是邀请,是认可,更是祝福。
橙小澄重重地点了点头,心里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和幸福感填得满满的。
她不仅走进了陈潇的世界,还走进了他的过去,被陈奶奶如此温柔地接纳着。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那件外套上,还残留着陈潇的气息,像一个温暖的拥抱,将她紧紧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