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烤店里烟雾缭绕,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墙,将王大锤与陈潇、橙小澄隔绝在两个世界。
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份被昔日“潇哥”和同学撞见自己最狼狈模样的羞愧与难堪,像一块巨石,死死地压在他的喉咙上。
他感觉自己像一只被剥光了毛的狗,所有的尊严都在这油腻的空气中暴露无遗。
就在这窒息的沉默中,橙小澄却先一步打破了僵局。
她脸上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带着几分甜美的笑容。她向前走了半步,声音清脆得像冰块掉进玻璃杯。
“大锤啊,好久不见!怎么,发财了不认我们了?”她歪着头,语气轻松地开着玩笑,“你们烧烤店生意这么火,是不是准备开分店了?当初你可是说过的,我们还等着你的烧烤帝国开张呢!”
这熟悉的、带着点调侃的语气,像一把精准的钥匙,打消了王大锤心里的窘迫。
他愣住了,那双死寂的眼睛里,终于闪起了些许曾经的神采。
王大锤扯动嘴角,他想笑一笑,却因为太久没这样笑过,面部肌肉有些僵硬,最终只形成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他有些拘谨地、小声地回应道:“橙小澄……潇哥……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路过,顺便来看看你呗。”橙小澄大大方方地说。
“是啊,来看看你。”陈潇也终于开口,他的声音依旧平静,但目光却紧紧地锁在王大锤那张被口罩遮住大半的脸上,那目光里有苦涩,有心痛,更有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锐利。
就在三人还准备寒暄几句时,里面传来了尖锐的喊叫,刺破了这短暂的温情:“王大锤!死哪儿去了?三号桌的腰子烤糊了!客人都发火了!你是想赔钱吗?”
王大锤的身体猛地一颤,被那声音吓了一跳。
他脸上的血色褪去,眼神又重新变得黯淡。他不再看陈潇和橙小澄,只是慌乱地低下头,应了一声:“来了!”
他转过身,又变回了那个机械的、忙碌的躯壳,匆匆回到了那个被炭火与油烟包围的烤炉前。
陈潇和橙小澄找了个角落的空位坐下。
桌上油腻腻的,橙小澄抽出纸巾,仔细地擦了半天,才敢把手放上去。
两人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王大锤。
他像一个上了发条的陀螺,在烤炉、餐桌和后厨之间不停地旋转。
他不仅要烤串,还要端盘子、收拾桌子、应付客人的各种要求。
一个喝醉的客人把酒瓶摔在地上,王大锤也只能默默地拿着扫帚过去,一边清扫,一边还要听着对方的咒骂。
那个曾经连语文作业都懒得整理的少年,如今却要在这油腻嘈杂的环境里,处理着无穷无尽的琐事。
汗水与油污交织在一起,浸透了他的衣衫,让他看起来苍老了许多。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橙小澄的声音很轻,带着些许颤抖。
她记得的王大锤,是那个会在课堂上讲冷笑话、会把她的作业本藏起来、然后又笑着还给她的大男孩。那时的他,眼睛里是满满的光。
陈潇没有说话,只是平静的看着,仿佛曾经那个爱开玩笑,整天嘻嘻哈哈的少年还在昨天。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店里的客人渐渐少了。
直到午夜时分,最后一批食客也摇摇晃晃地离开了,王大锤才有了片刻的喘息。
他脱下油腻的围裙,擦了擦手,从柜台下搬来了一箱啤酒,脚步有些虚浮地走了过来。
店里的妇女见状,立马大声呵斥:“大锤,你干什么呢,想白喝我的酒啊,门都没有!”
妇女说着就要过来夺他手里的酒,好在还是陈潇开口买下酒,妇女才作罢。
可妇女还不忘说一句:“大锤啊,我可告诉你啊,给我少喝点,我还等着你给我打扫卫生擦桌子呢,喝多了小心我扣你钱。”
“好,好的,表嫂,我不会多喝的。”王大锤说完,才小心翼翼的来到两人面前。
“潇哥,小橙子,对不住啊,今天太忙了,没顾得上你们。”他一边说着,一边拉开两瓶啤酒,一瓶递给陈潇,一瓶自己“咕咚咕咚”地灌下去小半瓶。
陈潇没有碰那瓶酒,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王大锤也没有在意,他只是自顾自地喝着,一瓶接一瓶。
他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劲地喝酒,仿佛想用酒精的冰冷,来浇灭心中的所有苦闷与委屈。
啤酒泡沫在杯中升腾又破灭,像他那些无法言说的经历。
直到喝得差不多了,他的眼神变得迷离,那份压抑已久的情绪,才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潇哥……”他抬起头,眼睛有些红,“我……我过得不好。”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
“自从表哥去了外地,这个店就交给他老婆管了。我表嫂她……她对我不好。”王大锤的拳头紧紧地攥着,最后却又放下,眼里满是无可奈何。
“我除了烤烧烤,还要洗菜、切菜、打扫卫生……所有脏活累活都是我的。只要我做错了一点,或者慢了一点,她就骂我,骂我没用,骂我是吃白饭的。”
他顿了顿,又灌了一大口酒,苦涩地笑了:“她还找各种理由克扣我工资。说我烤串撒料多了,说我打扫的不干净……我来了快两个月了,一分钱都没拿到。她说我吃她的住她的,工资就当抵了……”
他抬起头,泪水混着啤酒一块流下:“昨天……有个客人把酒洒了,她让我擦干净……说如果我把店弄脏了,就扣我本就没有的工资……”
听着王大锤的诉苦,橙小澄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贴着陈潇,越靠越近。
她的眼睛里早已蓄满了泪水,泪汪汪的,满是同情与心疼。
她不敢想象,那个曾经阳光开朗的少年,究竟都经历过些什么。她紧紧地抓着陈潇的衣袖,眼睛里满是同情。
陈潇依旧平静地看着王大锤,他若有所思。
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笑容满面,拍着胸脯说要开一家最大烧烤店的少年,怎么就成了如今这副消沉、迷茫的模样?
那不是简单的辛苦,那是尊严的践踏,是梦想被碾碎的绝望。
酒水在杯中晃动,映在他那深不见底的眼眸上。
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竟成了如今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