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带着深秋的凉意,吹拂着空旷的街道。
陈潇怀里,女孩的呼吸均匀而绵长,带着淡淡的酒气和少女特有的馨香,像一根柔软的羽毛,轻轻搔刮着他的心尖。
“陈潇,我喜欢你,我真的好喜欢你。”女孩趴在他的怀里,小声地咕哝着,像是在说梦话,又像是在宣示一个深藏已久的秘密。
陈潇小心翼翼地抬起手,用指腹轻轻抚摸着女孩滚烫的额头。
从这个角度看,她长长的睫毛在路灯下投下两道浅浅的阴影,微微嘟起的嘴唇,搭配上被酒精熏红的脸颊,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那份平日里被阳光和活泼所掩盖的清冷与柔弱,在此刻毫无保留地展露出来,让他心头一紧。
感受到陈潇的抚摸,女孩似乎找到了更安稳的依靠,她乖巧地往他怀里缩了缩,像一只找到了主人的小猫咪,脸上露出了甜甜的笑容,纯粹得不含些许杂质。
扶着女孩走到熟悉的门前,陈潇用空着的那只手,轻轻地敲了敲门。
门很快被打开,一位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人出现在门口。
“你好,橙奶奶!”陈潇开口打了招呼,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许多。
老人先是看了一眼陈潇怀里的孙女,眼神里闪过些许了然,随即温和地看着他:“你,你是小橙子的同学……”
“橙奶奶好,我是陈潇,我们上次在家长会见过。”陈潇提醒道。
“哦!小潇啊,快进来,快进来!”橙奶奶立刻热情地侧身,邀请陈潇进屋。
陈潇扶着女孩,将她安顿在沙发上坐好,然后才转身对橙奶奶解释道:“橙奶奶,小橙子她喝醉了。今天是我堂姐生日,大家高兴,我就让她喝了两杯,我也真是的,早知道就不让她喝了。”他主动将女孩喝醉的原因揽在了自己身上,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自责。
“没事的,同学之间高兴,一起喝点也没事!”橙奶奶笑着摆摆手,眼神里却透着一种洞察一切的智慧。陈潇有一种直觉,眼前的老人,似乎远比表面看起来要信任自己。
“橙奶奶,小橙子可能有些失温,记得给她喝点红糖水。”陈潇细心地叮嘱道。
橙奶奶轻轻点头,眼前的男孩,不仅没有推卸责任,反而如此细心,她对陈潇的印象又好了几分。
之前,小橙子一直在自己面前提起陈潇,他们之间发生的那些事,自己也多少知道一些。
自己孙女的性子,她又怎会不了解?
那不是谁都能影响得了的。
橙奶奶的眼神一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陈潇,仿佛要看进他的灵魂深处。
“小潇啊,谢谢你送小橙子回来啊,麻烦你了。这样,你先坐一下,我去给你们煮荷包蛋。”橙奶奶说着,就要走向厨房。
“不,不用了,橙奶奶,我一会就走了!”陈潇连忙婉拒。
“哎呀,小潇啊,你难得来一次,听奶奶的,吃一碗荷包蛋再走也不迟!”橙奶奶的盛情难却,陈潇只好留下。
没一会儿,橙奶奶就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荷包蛋出来了,雪白的荷包蛋浮在金黄的蛋花汤上,撒着几点翠绿的葱花,香气扑鼻。
她将其中一碗递给陈潇:“小潇,来,快趁热吃!”
“谢谢橙奶奶!”陈潇笑着接过,温热的碗驱散了手心的寒意。
“小潇啊,你和小橙子关系不错吧?”橙奶奶一边用勺子小口地喂着女孩,一边看似随意地和陈潇搭话。
“橙奶奶,我和小橙子是好朋友!”陈潇笑着回道,这个答案他说得无比熟练。
“小潇,你父母是干什么的啊?”橙奶奶好奇地问。
“我父母啊,他们就是普通的上班族。”陈潇给出了一个最安全、最不会引人注目的答案。
“嗯,不错不错!”橙奶奶笑着点头,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
“小潇啊,听说你成绩不错啊!”
“没有,就是考到了自己会的。”陈潇的回答依旧谦虚而平淡。
看着眼前这个从容不迫、对答如流的少年,橙奶奶又低头看向沙发上睡得不安分的孙女,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笑了。
“橙奶奶,你笑什么?”陈潇疑惑地问。
“没有,我啊就是想到小橙子有人关心,我高兴。”老人的笑容里,藏着太多未说出口的话。
两人正聊着,房门被钥匙转动的声音打开,一位穿着职业装、面带疲惫的妇女走了进来。
她看到陈潇的瞬间,眼神一凝,两人对视了几秒,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姐姐好,我是陈潇,橙小澄的同学。小橙子今天喝醉了,我送她回家。”陈潇率先打破了沉默,礼貌地自我介绍。
听了陈潇的话,妇女非但没有感激,反而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接着扭过头看向老人,语气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妈,你看看,小橙子都被你惯坏了,都敢喝酒了!”
看到妇女该罪女孩,陈潇连忙开口解释道:“姐姐你误会了,小橙子她不是故意喝酒的,今天是我堂姐生日,大家都很高兴,我就强迫她喝了两杯。”
一听这话,妇女看陈潇的眼神更不善了,像是在看一个诱骗少女的坏人:“高兴就能让她喝酒了?我告诉你,我们家小橙子可是乖乖女,你们可别把她带坏了!”
妇女的话语毫不客气,像一把把尖刀刺向陈潇。
“对不起姐姐,这次都是我的问题,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让小橙子喝酒了。”陈潇的道歉诚恳,却让妇女更加恼火。
“没有以后了!你们以后还是少来往的好!”妇女的话,像一道最终的判决。
听了妇女的话,陈潇平静地点点头,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个结果:“那阿姨,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他说着就准备起身。
“等等!”妇女直接叫住了他,声音陡然拔高,“橙阿姨还有什么事吗?”
“上次让小橙子去乡下看望刘奶奶,也是你的主意吧?”妇女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像是在审问犯人。
“嗯,是我约小橙子一起去的!”陈潇大方地承认了。
“我告诉你啊陈潇,我们家小橙子不会不明不白的偷偷跑出去,更不会背着我们喝酒!”妇女的怒火彻底爆发了,“我就说上次小橙子怎么一声不吭的就跑了,也是你的主意吧?”
陈潇依旧平静地点点头,将一切根源都揽在了自己身上,没有半分辩解。
看着陈潇竟然如此平静地承认了,妇女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好,我差点还以为冤枉你了呢!现在好了,陈潇你给我听清楚了,从今以后,不允许你再和我们小橙子来往,你也不要再来找她!”
看着妇女愤怒到扭曲的模样,陈潇再次点点头,他回头和橙奶奶轻声说道:“橙奶奶,谢谢您的荷包蛋,很好吃!”说完,便转身决然地离开了。
“小潇啊,好吃你以后常来,奶奶还煮给你吃!”老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些许无奈和温暖。
陈潇没有回头,只是微微抬了抬手,示意自己听到了。
老人目送着他离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处。
“妈,你怎么这样?”妇女不满地看着老人,“你难道忘了上次的事了吗?就是陈潇在背后怂恿,小橙子才一声不吭地跑了。你看看,现在他都强迫小橙子喝酒了,你还邀请他来家里!”
妇女嗔怪地看着老人,满心都是对女儿的担忧和对陈潇的敌意。
老人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碗,缓缓说道:“你啊,还是没有看透小橙子的心思。你想想,小橙子真的会什么人的话都听,又会什么人的酒都喝吗?”
“我不管什么原因,反正小橙子再和陈潇相处下去,迟早会被他给毁了!”妇女的态度依旧坚决。
听了女儿的话,老人无奈地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些许悲悯:“你啊,还是太年轻了。你只看到了危险,却没有看到她眼里的光。”
丢下这句话,老人不再理会女儿,又低头细心地照顾起沙发上的孙女。
妇女气不过,却又无法反驳母亲的话,只能跺了跺脚,直接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客厅里,瞬间只剩下老人和女孩两人。
老人慈祥地抚摸着女孩的额头,女孩微微张开嘴唇,小声地、含糊不清地呼唤着:“陈潇……”
看着怀里满脸依赖的孙女,老人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出了橙小澄家的门,陈潇没有回酒店,而是直接回了家。
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
他躺在床上,双眼望着天花板,脑海里不断回放着刚才发生的一幕幕。
看得出来,橙奶奶对自己的态度很好,那份信任是发自内心的。
也不难看出,橙小澄妈妈对自己的敌意有多大,那是一种混杂着阶级偏见和过度保护的本能排斥。
不过,陈潇也理解。像小橙子那样的家庭,父母又怎会允许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宝贝女儿,被一个他们眼中的“坏小子”给带坏了?
毕竟,谁也不想自己精心呵护的花园,被一个来路不明的黄毛小子给偷了家。
得,自己在小橙子妈妈眼里,彻底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坏人,一个成绩再好也掩盖不了本质的坏学生。
陈潇自嘲地笑了笑,黑暗中,他的眼神却异常明亮。
既然如此,那就做个坏人吧。
有时候,好人,是保护不了任何人的。
而一个被所有人误解的“坏人”,却能为他在乎的人,撑起一片最安全的天空。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便在他心中扎下了根。
他闭上眼睛,仿佛已经看到了明天,以及更遥远的未来,那条注定要被误解、被孤立,却必须走下去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