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清晨,天色阴沉,像一块浸了水的灰色棉布,沉甸甸地压在阳城的上空,压得人喘不过气。
空气湿冷,预示着一场迟迟未落的冬雨。
橙小澄正准备出门上学,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看到屏幕上“陈潇”的名字,她脸上立刻绽开一个足以驱散所有阴霾的灿烂笑容,清脆地接起了电话。
“陈潇,早啊!今天……”
“小橙子……”电话那头传来的,却不是陈潇平日里清冷平稳的声音,而是一种沙哑、虚弱,仿佛被砂纸反复打磨过的嗓音,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疲惫,“我今天……可能去不了学校了。”
橙小澄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仿佛一朵盛开的花被突如其来的寒霜打蔫。
“怎么了?你生病了吗?”她的心猛地一紧,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声音里充满了无法掩饰的焦急。
“嗯,有点感冒,发烧了。”
“严重吗?吃药了吗?有没有去医院?”一连串的问题像连珠炮一样从她嘴里蹦出来,每一个问题都承载着她沉甸甸的担忧。
“没事,就是普通的感冒……”陈潇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力,试图轻描淡写,却无法掩盖那份虚弱。
“你等着,我马上过去!”
不等陈潇再说什么,橙小澄就决绝地挂断了电话。
她甚至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拨通了周诗诗的电话。
此刻,她的世界里,所有的人和事都被自动屏蔽,只剩下那个生病的男孩。
“诗诗,帮我跟李老师请个假,就说……说我肚子疼得厉害,去不了了!”她的语速极快,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仿佛在下达一道最高指令。
电话那头的周诗诗沉默了片刻,那短暂的沉默像是一个世纪那么长,充满了无声的对抗。
最终,她还是低低地“嗯”了一声。她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忙音,握着手机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又是为了陈潇。她心中那片早已冰封的湖面,又被投下了一颗石子,荡开一圈圈冰冷的、带着怨恨的涟漪。
她成了谎言的共犯,成了他们爱情的垫脚石。
橙小澄挂了电话,抓起书包就往外冲。
她甚至没来得及吃一口早饭,也顾不上去想周诗诗此刻的心情。
她的整个世界,已经坍缩成了一个点——那个生病的男孩所在的地址。
她按照陈潇之前不经意间提过的地址,一路飞奔。
当她气喘吁吁地站在那扇熟悉的门前时,心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每一次跳动都敲打着她的肋骨。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呼吸,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陈奶奶。
老人看到门口这个满脸通红、气息不稳的女孩,先是一愣,随即立刻明白了什么,眼中流露出些许了然的、温暖的笑意。
“是小橙子啊,快进来。”
“奶奶,陈潇他……”橙小澄一进门就急切地问道,目光已经越过奶奶,投向了那扇紧闭的房门。
“那小子没事,就是昨晚着了凉,有点发烧,已经吃过药了。”
奶奶安抚道,将她引向陈潇的房间。
橙小澄推开门,房间里光线有些昏暗,窗帘拉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味和属于病人的、特有的沉闷气息。
陈潇正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嘴唇干裂,额头上敷着一条湿毛巾。
他听到动静,缓缓睁开眼,看到是她,虚弱地扯了扯嘴角,想挤出一个笑容,却显得有些无力。
看到他这副模样,橙小澄的眼圈“唰”地一下就红了。
她快步走到床边,伸出手,想摸摸他的额头,却又怕自己手太凉会刺激到他,在半空中犹豫了片刻。
“你怎么来了……”陈潇的声音依旧沙哑,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惊讶。
“我为什么不能来!”橙小澄带着哭腔,语气里满是心疼和责备,“你看看你这个样子,还说没事!”
她再也忍不住,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
她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攥住,疼得厉害。
明明只是简单的感冒,可是在她看来,却像是天塌下来一样的大事。
他的脆弱,击溃了她所有的坚强。
陈奶奶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看着女孩那毫不掩饰的焦急和泪水,老人的眼神变得无比温柔。
她仿佛看到了很多年前的自己,看到了那个同样会为了爱人的一点小病而急得团团转的、年轻的自己。
她没有再打扰他们,只是悄悄地退了出去,并体贴地关上了门,为他们隔绝出一个只属于彼此的、私密的空间。
她走到客厅,拿起手机,拨通了李老师的电话。
“李老师啊,我是陈潇奶奶。跟你说个事,橙小澄这孩子在我家里呢,她担心陈潇,我就让她过来了。你跟学校那边说一声,别记她旷课。”
电话那头的李老师立刻明白了,她笑着说:“我正想问呢,这孩子请假说肚子疼,我就觉得奇怪。陈太太,那晚上我下班过去看看陈潇?”
“不用不用,”陈奶奶立刻笑着拒绝了,“李老师你工作那么忙,就别来回跑了。这里有我呢,再说了……有小橙子在。”老人的话语里,充满了对女孩的认可和喜爱。
挂了电话,奶奶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她知道,她那座孤岛般的孙子,终于找到了他的灯塔。
房间里,橙小澄已经完全进入了“护工”模式。
她先是用手背试了试陈潇的体温,然后又跑去倒了一杯温水,小心翼翼地扶起陈潇,让他喝下。
“你饿不饿?想不想吃点东西?我给你熬粥好不好?”她像个陀螺一样在床边转来转去,手忙脚乱,却又充满了干劲,仿佛只要自己不停下来,就能分担他的一些痛苦。
陈潇看着她为自己忙前忙后的样子,心中涌起暖流。
他拉住她的手,将她拽到床边坐下。
“别忙了,坐一会儿。”他的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温柔。
“可是你……”橙小澄还想说什么。
“我没事。”陈潇打断了她,看着她那双哭得像兔子一样的红眼睛,心中又软又疼,“别哭了,再哭就成小花猫了。”
他抬起手,用指腹轻轻擦去她脸颊上的泪痕。
他的手有些烫,动作却很轻柔,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橙小澄感受着他指尖的温度,看着他苍白的脸上那双满是关切的眼睛,所有的委屈和担忧,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无法言喻的依恋。
她再也控制不住,直接扑进了陈潇的怀里,将脸深深地埋在他的胸膛。
“陈潇,你别再生病了,好不好?”她闷闷地说道,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我好害怕。”
陈潇的身体因为她的扑撞而闷哼了一声,但他没有推开她。
他抬起手,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后背,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兔子。
“好,以后都不生病了。”他低声承诺道。
女孩的身体很软,带着淡淡的馨香。
陈潇将下巴抵在她的发顶,闻着她发间的清香,感受着她温热的泪水透过薄薄的病号服渗入自己的皮肤,他那因为发烧而昏沉的脑袋,竟前所未有地清醒起来。
他就这样抱着她,她也静静地靠着他。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窗外阴沉的天色,房间里淡淡的药味,都成了他们此刻亲密无间的背景。
在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无所不能的陈潇,她也不再那个需要被保护的小橙子。
他们是彼此的港湾,是对方唯一的依靠。
不知过了多久,橙小澄的哭声渐渐停了,呼吸变得平稳而绵长。
她似乎是哭累了,竟在他怀里睡着了。
陈潇低头看着怀里这个睡得像小猫一样的女孩,看着她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彻底触动了。
他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能睡得更舒服一些,然后就这样一动不动地,让她靠着。
这一刻,病痛似乎也成了一种特权,一种可以让她毫无顾忌地靠近、可以名正言顺地被她照顾的、甜蜜的特权。
它像一座脆弱的桥梁,跨越了他们之间所有无形的界限,让两颗心,得以在最坦诚的距离上,紧紧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