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们,请安静一下。”
周一的下午,本应是枯燥的数学课,但班主任李老师却出人意料地合上了教案,脸上带着一抹难得的、轻松的笑容。
“看外面雪还在下,这么好的天气,光在教室里看书也太可惜了。这节课,我们不上数学了,全体都有,去运动场,分组堆雪人!”
话音刚落,教室里先是经历了一瞬间的、难以置信的死寂,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那是一种挣脱了束缚的、纯粹的快乐。
同学们像一群被放出笼子的小鸟,兴奋地尖叫着,推搡着,冲出教室,奔向那片被白雪覆盖的广阔天地。
天空中,细碎的雪沫仍在纷纷扬扬地飘洒,像盐粒,又像柳絮,落在脸上带来些许凉意,却丝毫没有减损大家的热情。
这场雪,仿佛是青春的一场盛大献礼。
运动场的草坪上,瞬间变得热闹非凡。
同学们三五成群,滚雪球的滚雪球,找装饰的找装饰,笑声、喊声、雪球砸在身上的闷响声,交织成一首青春的、无忧无虑的交响曲。
在这片欢乐的海洋中,橙小澄像一只最快乐的蝴蝶,是这场风暴的中心。
她穿着那件鲜亮的红色羽绒服,在雪地里穿梭,最后,她径直飞向了那个站在一旁,略显安静的陈潇。
“陈潇,我们一组吧!”她不由分说地拉起陈潇的手,将他拖到了一片干净的雪地上,“我来滚雪球,你来帮我扶着!”
陈潇没有拒绝,他看着女孩被冻得通红的脸颊和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嘴角不自觉地泛起些许温柔的笑意。
他顺从地蹲下身,帮她扶住那个越滚越大的雪球,任由她像个小小的指挥官一样,对他发号施令。
“左边一点,哎呀,要倒了!”
“陈潇,你力气大一点,把那个大雪球搬过来!”
他们的笑声清脆而纯粹,在寒冷的空气中传得很远。
陈潇虽然话不多,但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耐心与纵容。
他看着橙小澄,眼神里的专注与温柔,是任何人都无法忽视的。
那是一种无声的宣告,宣告着一个只属于他们二人的、不容侵犯的世界。
而在不远处,王凯俊独自一人站在一棵光秃秃的树下,像一个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幽灵。
他没有参与任何一组,只是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当他的目光触及到那片红色的身影和那个为她俯首帖耳的男孩时,他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他们的笑声,像一把把锋利的小刀,精准地刺入他最脆弱的地方。
他昨天才在楼梯间用一地的烟头埋葬了自己的希望,今天,就要被迫亲眼见证他梦寐以求的幸福,属于别人。
这不仅仅是失恋的痛苦,更是一种自我价值的彻底否定。
他53天的努力,他引以为傲的毅力,在别人轻而易举的幸福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如此一文不值。
愤怒,像毒藤一样,从他的心底疯狂滋生,缠绕住他的四肢百骸。
他紧紧地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地嵌进掌心,试图用疼痛来压制那股想要冲过去毁掉一切的冲动。
他嫉妒的,不仅仅是陈潇得到了橙小澄的爱,更是陈潇身上那种他永远无法拥有的、云淡风轻的从容。
就在这时,一个轻柔而充满期待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
“王凯俊……”
他转过头,看到了周诗诗。
她穿着一件白色的羽绒服,安静地站在他身边,像一朵不染尘埃的雪莲。
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小心翼翼的光芒,那里面,是毫不掩饰的喜欢与期待。
“我们一起去堆雪人吧?”她鼓起勇气,轻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颤抖。
王凯俊的目光从她脸上扫过,又冷硬地移开,仿佛她只是一团没有生命的空气。
“不去。”他的声音,比这冬日的寒风还要冰冷。
周诗诗的脸色瞬间白了一下,但她没有放弃。
她看着王凯俊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心中涌起些许怜惜,她觉得他只是太孤独了。
“就我们两个人,好不好?”
她再次争取,语气里带上了些许恳求,“你看,大家都在玩……”
王凯俊终于不耐烦地转过头,用一种近乎残忍的、犀利的眼神直视着她,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你觉得,”他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我和你们一样无聊吗?”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利刃,瞬间刺穿了周诗诗所有的伪装和勇气。
它否定的不是“堆雪人”这个行为,而是她这个人,以及她所代表的那个“快乐、天真”的世界。
她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嘴唇微微颤抖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眼中的光芒,在那一刻,彻底熄灭了。
王凯俊不再看她,转身,头也不回地朝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将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了原地。
仿佛是为了应和她此刻的心情,天空中,那原本细碎的雪花,突然变得密集而沉重,变成了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模糊了整个世界的轮廓。
周诗诗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雪花落在她的头发上、睫毛上,融化成冰冷的水珠,顺着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雪水还是泪水。
她缓缓地抬起头,看向远处。
在那片欢乐的雪地里,橙小澄正开心地将一条红色的围巾,围在了陈潇的脖子上。
陈潇没有拒绝,只是低头看着她,眼神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那一幕,刺痛了周诗诗的眼睛。
嫉妒、愤怒、怨恨……
这些黑暗而丑陋的情绪,像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她的心脏。
为什么?
为什么王凯俊可以那样残忍地对待她?
为什么橙小澄却可以轻易地得到陈潇的温柔?
她做错了什么?
她只是想和他一起堆一个雪人而已。
她看着橙小澄身上那件刺眼的红色羽绒服,又看了看自己身上这件同样洁白的衣服,心中涌起无尽的悲凉。
她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好,足够温柔,总有一天能被看见。
可现实却告诉她,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人天生就是太阳,而有些人,注定只能是陪衬的冰雪。
甚至,连被太阳融化的资格都没有。
雪越下越大,周诗诗站在原地,像一尊正在被风雪慢慢掩埋的、冰冷的雕像。
她的心里,有什么东西,正在这场大雪中,悄然死去,又有什么更可怕的东西,正在悄然滋生。
那是一颗黑色的种子,被埋在冰冻的土壤里,等待着春天的到来。
然后破土而出,长出带毒的藤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