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秋高气爽,前日的阴雨仿佛从未有过。安王府的马车早早便候在府门外,沈清弦一身亲王正妃品级的朝服,庄重却不失雅致,发间那套红宝石头面在晨光下流转着炫目的光晕,衬得她面容愈发清艳,气度雍容。她怀中抱着打扮得如同年画娃娃般的萧煜,小家伙似乎知道要出门,显得格外兴奋,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四处张望,藕节似的手臂挥舞着,嘴里咿咿呀呀。
林婉儿仔细地为沈清弦理了理裙摆,低声道:“姐姐,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沈清弦微微颔首,目光沉静如水。她今日入宫,带着煜儿,并非示弱,而是彰显。她要让宫里宫外的人都看清楚,安王府枝繁叶茂,根基稳固,绝非宵小之辈可以轻易动摇。
马车稳稳驶向皇城。慈宁宫内,太后听闻安王妃带着小世子前来请安,脸上立刻露出了真切的笑容,连声道:“快请进来,把哀家的乖孙抱来让哀家瞧瞧!”
沈清弦抱着萧煜,步履从容地走入殿内,依礼下拜:“儿臣给母后请安,母后万福金安。”
“快起来,快起来!”太后目光早已黏在了她怀中的萧煜身上,笑着招手,“到皇祖母这儿来!”
乳母连忙上前,欲接过萧煜,谁知小家伙扭了扭身子,反而更紧地扒住了沈清弦的衣襟,将小脸埋了进去,只露出一双大眼睛怯生生又好奇地偷瞄着上首雍容华贵的太后。
太后见状,不但不恼,反而笑得更开怀:“哎哟,这才多久不见,就跟皇祖母生分了?快来,皇祖母这儿有好吃的糕糕。”
沈清弦顺势抱着孩子上前几步,在太后下首的绣墩上侧身坐下,柔声对怀中的儿子道:“煜儿,这是皇祖母,快叫皇祖母。”
萧煜似乎听懂了,又似乎只是被太后手中那枚精致的莲子糕吸引,小嘴咂摸了一下,含糊不清地吐出一个音节:“祖……祖……”
虽不清晰,却足以让太后心花怒放,连声道:“哎!哀家的乖孙会叫祖母了!”她亲自将糕点掰了一小点,递到萧煜嘴边,小家伙犹豫了一下,还是张开小嘴吃了,鼓着腮帮子咀嚼的模样憨态可掬,逗得太后眉开眼笑。
殿内气氛一时其乐融融。太后逗弄了一会儿曾孙,这才将目光转向沈清弦,打量了她几眼,语气温和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弦儿今日气色倒好,只是瞧着似清减了些?可是执儿不在京中,府中事务繁杂,累着了?”
沈清弦心中微动,知道这是太后在给她说话的机会。她面上依旧带着得体的浅笑,语气温婉:“劳母后挂心,儿臣一切都好。府中事务有章程可循,倒也不算劳累。只是……”她恰到好处地顿了顿,轻轻拍着怀中被糕点吸引、暂时安分下来的儿子,语气染上一丝几不可闻的无奈与怅惘,“许是秋日天气多变,前几日煜儿夜间有些睡不安稳,啼哭了几次,扰得儿臣也跟着没歇好。这孩子,平日里他父王在时,最是乖巧,许是……有些想父王了。”
她这话说得极有技巧,只字不提外间的风风雨雨,只借幼儿夜啼说事,既解释了可能存在的憔悴,又点明了萧执不在京中的事实,更隐晦地流露出王府男主不在、母子相依的一点“弱势”,引人怜惜,却绝不失体统。
太后是何等精明之人,岂会听不出弦外之音?她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不悦,但很快又掩去,只叹息道:“执儿去江南办差,也是为了朝廷大事。委屈你们母子了。孩子小,认生也是常理,你多费心看顾。”她顿了顿,似是不经意地提道,“说起来,前两日皇帝来请安,还说起商会协防漕运之事,说是执儿在江南推行得颇有章法,只是触及些积年旧弊,难免有些杂音。这京城里,近来似乎也有些不太平,前儿个仿佛听说,京郊西山竟有山石滚落,惊了路人的马车?真是……”
太后的话点到即止,但沈清弦心中已然明了。皇帝和太后并非对京中动向一无所知,甚至可能比她知道得更早、更详细。太后此刻提及,既是安抚,也是一种隐晦的承诺——皇室心中有数,不会任由某些人做得太过火。
“劳母后和皇兄挂心,是儿臣等不是。”沈清弦适时地低下头,语气恭顺,“西山之事,儿臣也略有耳闻,幸而未伤及人命,想来……只是意外吧。至于漕运杂音,王爷信中亦曾提及,只说身为臣子,为君分忧,扫除积弊是本分,纵有艰难,亦不敢有负皇兄信任。”
她将姿态放得极低,只谈“意外”,不论阴谋;只表忠心,不诉委屈。这份沉稳和识大体,让太后眼中赞赏之色更浓。
“你能如此想,甚好。”太后满意地点点头,又逗了逗萧煜,见小家伙开始揉眼睛,显是困了,便对沈清弦道,“孩子困了,你带他回去好好歇着吧。缺什么短什么,或是府里有什么事,尽管递话进宫来。”
这便是明确的撑腰了。
沈清弦心中一定,恭敬谢恩:“谢母后关怀,儿臣告退。”
抱着已然睡着的儿子退出慈宁宫,沈清弦步履从容。阳光洒在她身上,那套红宝石头面熠熠生辉,映照着她平静却坚定的侧脸。她知道,今日入宫的目的已经达到。既在太后面前表明了处境,展现了王府的传承(萧煜),又未失分寸,反而赢得了更多的同情与支持。
回到马车旁,林婉儿迎上来,小心翼翼接过熟睡的小世子,低声问:“姐姐,宫中……”
沈清弦微微颔首,示意回府再说。马车启动,她靠在软垫上,闭上眼,轻轻吐出一口浊气。体内灵蕴露传来温润平和的波动,驱散了她心底最后一丝因连日风波而产生的疲惫。
她清楚,太后的态度能震慑一部分人,但绝不可能让承恩公府彻底收手。真正的较量,还在宫墙之外。然而,经此一行,她至少为自己和身边人争取到了一道护身符,也为后续的反击,赢得了更有利的位置。
接下来,该轮到她了。被动接招,从来不是她沈清弦的风格。承恩公府既然敢伸手,就要做好被剁掉爪子的准备!她睁开眼,眸中锐光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