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谦对那三家示好丝行的报复,如同阴冷的寒风,瞬间吹散了金陵商界刚刚泛起的一丝暖意。原本有些动摇的商户们再次噤若寒蝉,观望气氛重新变得浓厚。
然而,安王府别院内,气氛却并未因此变得压抑。
萧执在听闻消息后,只是冷然一笑,对沈清弦道:“他越是如此,越是显得黔驴技穷。清弦,是时候了。”
沈清弦会意,从书案的暗格中取出一封早已拟好的奏章,递给他。奏章内容,正是将玉颜斋、暗香阁、凝香馆三处产业各一成的干股,自愿献予皇帝,所得红利充盈国库,以报君恩。
“措辞谦恭,理由充分。”萧执快速浏览一遍,点了点头,“我即刻用六百里加急,直送皇兄案前。”
奏章被密封好,由听风阁最得力的信使带走,快马加鞭,奔赴京城。
此事做得极为隐秘,除了萧执与沈清弦,仅有负责送信的巽风知晓。他们需要的是在关键时刻,给对手一个措手不及。
送出奏章后,萧执并未停止行动。他亲自去拜访了那位被魏谦打了招呼、故意卡住工坊批文的赵通判。
赵通判本以为安王是来兴师问罪,心中正自忐忑,却见萧执态度平和,只与他“闲聊”了些金陵风物,临走时,仿佛不经意般提了一句:“听闻赵通判那位在老家颇有贤名的舅兄,近来似乎遇到些小麻烦?若有需要,本王或可代为周旋。”
只此一句,赵通判便冷汗涔涔而下。他舅兄在老家横行乡里、强占民田之事,他自以为遮掩得极好,竟不知安王从何得知!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比任何严厉的斥责都更让他恐惧。
送走萧执后,赵通判立刻亲自督办,不仅火速办妥了“流光锦”工坊的所有批文,连之前刻意拖延的漕运司关节,他也动用人情,主动去疏通了。
当苏万程拿着盖满官印、畅通无阻的批文再次来到别院时,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激动:“王爷,王妃,这……这真是……”
“不过是按规矩办事罢了。”萧执语气平淡,“苏东家,工坊建设可以全面启动了。”
“是!是!属下明白!”苏万程连声应道,心中对安王府的能量更是敬畏不已。
与此同时,沈清弦整合丝源的计划也在逆境中稳步推进。那三家被报复的丝行虽然暂时受挫,但沈清弦通过苏万程,暗中给予了他们一定的资金支持,助其渡过难关,并承诺待风头过去,必将优先采购其丝料。此举虽未能立刻扭转局面,却让这几家丝行更加死心塌地。
而听风阁从湖州、嘉兴等地也陆续传回好消息,已与数家品质优良、且对万源丝行垄断不满的丝户签订了长期供货契约,首批试用的丝料不日便可运抵金陵。
局面,正在一点点地被扳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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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后,京城。
御书房内,皇帝萧湛看着手中那封由六百里加急送来的奏章,威严的面容上露出一丝讶异,随即化为难以察觉的欣慰。
他将奏章递给侍立一旁的心腹太监总管高无庸,淡淡道:“安王夫妇,有心了。”
高无庸快速浏览一遍,心中亦是震动。玉颜斋、暗香阁、凝香馆如今在京城风头无两,日进斗金,这一成干股看似不多,但长年累月,无疑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安王夫妇竟如此轻易地献出,其忠君爱国之心,可见一斑。
“安王爷与王妃,确是一片赤诚。”高无庸躬身道。
萧湛微微颔首,目光深邃:“朕这个弟弟,以前只知领兵打仗,性子冷硬。没想到娶了王妃后,倒愈发通透练达了。”他沉吟片刻,吩咐道,“拟旨,安王萧执、王妃沈氏,忠勤体国,心系社稷,献股充盈国库,朕心甚慰。特赐安王妃‘淑慧夫人’诰命,加双俸。另,其所献产业,着内务府妥善接收,按期将红利计入国库。”
“奴才遵旨。”高无庸连忙应下。
这道旨意,如同一声惊雷,迅速传遍了京城,并随着官方的渠道,飞快地向江南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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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魏谦府邸。
当消息传来时,魏谦正在与盐漕总督庞敬密谈。听闻安王夫妇竟将玉颜斋等三处产业的一成干股献给了皇帝,并且皇帝欣然接受,还下旨褒奖,加封诰命时,魏谦手中的茶盏“啪”地一声掉落在地,摔得粉碎。
“他们……他们竟然……”魏谦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半晌说不出话来。
庞敬亦是面色凝重,捻着胡须的手微微颤抖:“好一招以退为进!如此一来,安王府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更是稳固。我们若再明着与他们作对,恐怕……”
恐怕就是与皇帝作对!这句话庞敬没有说出口,但魏谦心中已然明了。皇帝接受了献股,就等于认可并庇护了安王府在江南的商业行为。他们之前利用官场手段进行的那些掣肘,在皇权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脆弱。
“难道就这么算了?”魏谦咬牙切齿,眼中满是不甘。他在江南经营多年,眼看就要将整个丝绸乃至更多行业牢牢掌控在手,岂能甘心被安王府横插一脚,甚至可能被连根拔起?
庞敬叹了口气:“从长计议吧,魏长史。眼下风头正劲,不宜硬碰硬。况且……皇上既然下了旨意,我们若再对那‘流光锦’工坊或是安王府的产业动手,岂不是打皇上的脸?”
魏谦沉默良久,脸上神色变幻不定,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带着无尽愤懑的叹息。他知道,庞敬说得对。至少在明面上,他们必须收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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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王府别院。
接到京城传来的旨意和诰命封赏时,沈清弦与萧执正在逗弄萧煜。
宣旨太监笑容满面地念完圣旨,将诰命夫人的冠服和敕命文书恭敬地呈给沈清弦。
“臣妾(臣)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萧执与沈清弦叩首接旨。
送走宣旨太监,沈清弦捧着那象征着荣耀与地位的诰命冠服,心情有些复杂。她看向萧执:“执之,我们这一步,走对了吗?”
萧执走到她身边,揽住她的肩,目光沉静:“当然。钱财乃身外之物,皇兄的信任和庇护,才是我们在江南立足,乃至将来应对更大风浪的根本。清弦,你做得很好。”
他低头,看着怀中眉眼精致、已初现俊俏模样的儿子,轻声道:“这也是为了煜儿,为了我们的将来。”
沈清弦靠在他怀里,心中那点因献出股份而产生的不舍渐渐消散。是啊,在这个皇权至上的时代,帝心所向,才是最大的保障。能用一部分金钱换取这份保障,无疑是值得的。
“我只是没想到,皇兄会直接赐下诰命。”沈清弦轻抚着冠服上精致的绣纹。
“这是皇兄在表明态度,也是在为你我,尤其是为你,在江南撑腰。”萧执看得透彻,“从此以后,江南官场、商界,谁想动你,都得先掂量掂量‘淑慧夫人’这四个字的分量。”
果然,皇帝褒奖安王夫妇、沈清弦获封“淑慧夫人”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金陵,其引发的震动,远比万鹏举登门请罪被拒要大得多。
之前那些还在观望、甚至暗中与魏谦保持联系的商户,纷纷改变了态度。前往锦华庄打探“流光锦”工坊合作事宜的人络绎不绝,苏万程忙得脚不沾地,脸上却始终洋溢着笑容。
之前对那三家丝行下黑手的行为,也悄无声息地停止了。仿佛一夜之间,笼罩在金陵商界上空的阴云散去了大半。
然而,沈清弦和萧执都清楚,魏谦绝不会就此罢休。明面上的打压或许会暂时停止,但暗地里的较量,恐怕才刚刚开始。
“淑慧夫人……”沈清弦轻声念着这个封号,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这个身份,或许能让我们接下来的路,好走一些。”
她体内那洼灵蕴露似乎也感应到主人心境的变化,流转得更加沉静有力。前路依旧挑战重重,但她已拥有了更坚实的盾牌,和更清晰的剑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