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七,黎明前的黑暗尚未褪去,萧执便已起身。沈清弦睡眠浅,感觉到身边的动静,也睁开了眼。帐内光线昏暗,只能依稀看到萧执轮廓分明的侧影。
“要上朝了?”她的声音带着刚醒时的沙哑柔软,下意识地往他身边靠了靠。
萧执正系着衣带,动作顿了顿,俯身在她额间印下一个温热的吻,低声道:“嗯,你再睡会儿。”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脸颊,带着令人安心的沉稳,“今日之后,应当能清净一段时日了。”
沈清弦彻底醒了,撑起身子,借着透过纱帐的微弱天光看他:“一切小心。”她知道,今日朝堂之上,必是一场不见刀光剑影,却更为凶险的博弈。
萧执握住她微凉的手,包裹在掌心揉了揉,语气笃定:“放心。”他起身,最后整理了一下朝服,那玄色织金的袍子在昏暗中隐隐流动着威仪的光泽。他没有再多言,只深深看了她一眼,便转身,步履沉稳地踏出了寝殿。
沈清弦再无睡意,拥被而坐,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更漏声和萧执远去的脚步声,心绪难平。体内那洼灵蕴露似乎也感知到她心潮起伏,静静流淌,带来一丝清凉,助她宁定心神。她知道,萧执此番出手,必是雷霆万钧,钱宝贵在劫难逃。只是不知,那背后的京兆尹周显,又会如何反应?
她起身,披衣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晨风带着凉意卷入,天际已泛起一丝鱼肚白。今日,注定是许多人的不眠之夜。
用过早膳,沈清弦如同往常一样处理庶务,听取赵德明汇报各家铺子的情况。玉颜斋新研制的“夏荷”系列面脂和香露颇受追捧,凝香馆接了几单大户人家的定制熏香,暗香阁新出的嵌宝金簪配着特制的梅花香丸,也被几位夫人小姐预定。一切都按部就班,仿佛与朝堂上的风云变幻隔绝。
只是,赵德明眉宇间难掩一丝紧张,汇报完后,低声道:“王妃,王爷那边……”
“相信王爷。”沈清弦打断他,语气平静无波,手中稳稳地给怀里的萧煜喂了一小勺温热的米糊。小家伙吃得津津有味,挥舞着小手,丝毫不知外面的风浪。
临近午时,消息终于陆续传回。
先是听风阁的快马回报:钱宝贵于府中被羽林卫当场拿下,其名下所有产业、仓库即刻查封!据说抄出金银珠宝无数,更有与地下钱庄往来的密账、挪用官银的凭证,罪证确凿!
紧接着,又有消息传来,早朝之上,安王萧执当庭呈上厚厚一叠罪证,参奏钱宝贵十大罪状,条条致命。京兆尹周显起初还试图狡辩回护,但在铁证面前,最终面如死灰,哑口无言。陛下震怒,下旨严查,钱宝贵打入天牢,周显停职候审!
“好!”饶是沈清弦早有心理准备,听到这确切消息,也忍不住抚掌,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到实处。怀中的萧煜被母亲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撇撇嘴要哭,沈清弦连忙低头柔声哄着,脸上却是掩不住的笑意。
“王妃,成了!真的成了!”赵德明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老泪纵横,“这祸害,总算除了!”
“是啊,除了。”沈清弦长长舒了一口气,感觉连日的阴霾都随着这个消息一扫而空。她吩咐道,“立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石大川,还有京郊的文姑娘,让他们安心。另外,让墨韵斋和听风阁的人都撤回来,恢复正常即可,不必再格外关注钱家之事。”
“是,是!奴才这就去!”赵德明抹着眼泪,脚步轻快地退下了。
下午,萧执回府。他依旧是那身朝服,只是眉宇间的凛冽尚未完全散去,但看向沈清弦时,眼神已柔和下来。
“回来了?”沈清弦迎上前,很自然地替他解下略显沉重的朝冠,指尖不经意拂过他微凉的鬓角。
“嗯。”萧执握住她的手,牵着她一同在榻上坐下,将今日朝堂上的情形细细说给她听。说到周显最初如何强词夺理,后来如何在证据面前溃不成军,语气平淡,却自有一股掌控全局的威严。
沈清弦静静听着,偶尔问上一两句关键处。听到陛下下令严查时,她反手与他十指相扣,轻声道:“如此一来,豆源之困可解了。”
“不止如此。”萧执唇角微勾,“钱宝贵囤积的那些豆子,皆已抄没入官。我已请示过皇兄,这部分豆子,可按市价优先供给我们王府酱坊。算是……弥补我们这些时日的损失。”
这简直是意外之喜!沈清弦眼睛一亮:“当真?”如此一来,原料危机瞬间解除,酱坊可以立刻大规模开工了!
“君无戏言。”萧执看着她惊喜的模样,眼底笑意更深,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下颌轻轻抵着她的发顶,嗅着她发间淡淡的清香,连日来的紧绷终于彻底放松下来,“这下,你可以安心了。”
沈清弦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只觉得无比安心踏实。“嗯。”她轻轻应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两人静静相拥了片刻,直到乳母抱着睡醒的萧煜过来,小家伙看到父母,张开手臂就要抱,咿咿呀呀地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
萧执笑着接过儿子,将他举高,引得萧煜兴奋地蹬着小腿。沈清弦在一旁看着父子俩互动,脸上洋溢着温暖的笑意。
傍晚时分,顾清源和苏清影一同过来请安,两人脸上也都带着如释重负的喜悦。
“王爷,王妃,真是大快人心!”顾清源难掩激动,“这下,工坊和酱坊那边,再无人敢暗中使绊子了。”
苏清影也柔声道:“街面上议论纷纷,都说钱宝贵是罪有应得。咱们王府捐赠豆子、还有酱坊推迟开张追求品质的事,又被拿出来夸赞呢。”
“舆论向来如此。”沈清弦淡然一笑,“不过,危机已过,接下来便是要将酱坊真正做起来。清源,豆源问题解决,酱坊的生产你要尽快抓起来。清影,工坊的新衣样品也要加紧。”
“是!”夫妻二人齐声应下,干劲十足。
晚膳时,墨羽和林婉儿也回来了。林婉儿已梳了妇人发髻,眉眼间褪去了少女的青涩,多了几分娇柔风韵,依偎在墨羽身边。墨羽虽依旧沉默,但眼神落在林婉儿身上时,那化不开的温柔显而易见。
萧执特意吩咐厨房准备了暖锅,算是为墨羽夫妇回门,也庆祝今日之胜利。铜锅里的汤底咕嘟咕嘟地翻滚着,浓郁的菌菇豆酱香气弥漫在花厅里。石大川特意送来了他最新调试成功的混合豆酱,味道醇厚,层次丰富,众人都赞不绝口。
“这酱味道甚好,比之前的纯黄豆酱更添风味。”萧执尝过后,点头称赞。
“都是王妃指点,让小的尝试用多种豆类。”石大川憨厚地笑着,挠了挠头。
沈清弦笑道:“是你手艺好。等酱坊正式开工,这混合豆酱,便可作为我们的招牌之一。”
席间气氛温馨而热烈,连日来的阴霾彻底散去。沈清弦看着围坐在一起的众人,心中充满暖意。这些与她并肩作战、荣辱与共的人,便是她在这个时代最坚实的依靠。
夜色渐深,送走了顾清源夫妇和墨羽夫妇,沈清弦和萧执在庭院中慢慢散步。月华如水,倾泻在雨后湿润的青石板上,泛起柔和的光泽。
“总算是过去了。”沈清弦挽着萧执的手臂,轻声道。
“嗯。”萧执应着,将她微凉的手握得更紧些,“后续事宜,自有刑部和户部去处理。我们,可以过几天清净日子了。”
“那……去京郊别院的事?”沈清弦抬头看他,眼中带着期待。
“三日后便去。”萧执低头,吻了吻她的发丝,“带上煜儿,就我们一家人。”
沈清弦满足地靠在他肩上,望着天际那轮清亮的月亮。风雨过后,终见暖阳。而他们的路,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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