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春光愈盛,连吹过宫墙的风都带上了融融暖意。安王府内,小世子萧煜已满百日,长得愈发白胖可爱,黑亮的眼睛如同浸水的葡萄,对周遭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咿呀学语之声更是府内最动听的乐章。
这日清晨,宫中特意派了软轿和内侍前来,传太后娘娘口谕,思念孙儿,召安王妃携小世子入宫觐见。
沈清弦早已料到有此一遭。太后身为煜儿的亲祖母,又一向对她和萧执多有回护,于情于理,都该让老人家见见孙儿。她亲自为儿子换上大红色的百福纹刻丝襁褓,戴上太后之前赏下的赤金长命锁,自己也精心打扮了一番,穿着那身沉香色“岁寒缎”与“云雾绡”的新衣,端庄华贵,又不失亲和。
萧执今日特意告假,亲自护送妻儿入宫。马车内,他小心翼翼地从沈清弦怀中接过儿子,看着小家伙在自己臂弯里好奇地东张西望,忍不住用指腹极轻地刮了刮他嫩滑的小脸蛋。
“入了宫,万事有我。”萧执低声道,目光沉稳。
沈清弦微微一笑,伸手替他理了理并无褶皱的衣襟:“放心,太后娘娘慈爱,不过是祖孙相聚的寻常日子。” 她虽如此说,心中却也明白,此次入宫,看似家常,实则亦是对安王府如今态势的一种无声审视。她意识微沉,空间内那洼灵蕴露静静流转,让她因早起和些许紧张而略显浮躁的心绪很快平复下来,目光愈发清明镇定。
马车抵达宫门,换了软轿,一路行至慈宁宫。宫檐下,太后身边最得用的桂嬷嬷早已等候多时,见到他们,脸上立刻堆满了真切的笑容,上前行礼:“老奴给王爷、王妃请安!太后娘娘一早就念叨着呢,快请进!”
踏入温暖如春、布置雅致的慈宁宫正殿,便见太后娘娘端坐于上首的紫檀木凤榻上,身着绛紫色缠枝牡丹常服,头戴简单的珠翠,虽已年过五旬,但保养得宜,面容慈和,眼神却依旧清亮有神。
“儿臣(臣妇)参见母后(太后娘娘)!” 萧执与沈清弦抱着孩子,一同行礼。
“快起来,快起来!”太后连忙抬手,目光早已被萧执怀中那团醒目的红色吸引,“这就是哀家的乖孙儿?快,抱过来让哀家好好瞧瞧!”
萧执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儿子递到太后伸出的手中。太后接过这沉甸甸、软乎乎的小团子,动作竟是出乎意料的熟练和稳当。她低头,仔细端详着怀中的孙儿,只见小家伙丝毫不怕生,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与她对视,小嘴巴微微张着,露出粉嫩的牙床,仿佛在无声地打招呼。
“哎呦,瞧瞧这小模样,这眉眼,这鼻子,跟执之小时候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太后脸上笑开了花,忍不住低头用脸颊蹭了蹭孙子奶香的小脸,语气里是藏不住的疼爱和激动,“这孩子,看着就机灵,是个有福气的!”
小萧煜似乎也很喜欢这位气息温和的祖母,被她蹭得痒痒,竟“咯咯”地笑出了声,小手挥舞着,抓住了太后衣襟上垂下的一缕流苏。
这一下,更是让太后心花怒放,连声道:“好,好!哀家的孙儿喜欢祖母呢!” 她抱着孩子,细细问了他平日吃奶、睡觉、可会认人等琐事,沈清弦一一含笑作答,言语间透着为人母的细致与温柔。
桂嬷嬷在一旁凑趣道:“娘娘您看,小世子这精神头多足,抓着您的流苏多有劲儿!将来定是位文武双全的贤王!”
太后闻言,更是欢喜,对沈清弦道:“弦儿,你辛苦了,为我们萧家诞育了如此出色的子嗣。” 她这话语重心长,带着认可与感激。
“母后言重了,这是儿妇的本分。”沈清弦谦逊道。
逗弄了孙儿好一会儿,太后才依依不舍地将孩子交还给乳母,让桂嬷嬷带下去偏殿喂奶歇息。殿内只剩下太后、萧执和沈清弦三人,气氛稍稍严肃了些。
太后端起茶杯,呷了一口,目光扫过儿子和儿媳,缓缓道:“前些时日,京兆尹周显在朝上参劾御史的事,哀家也听说了。” 她语气平淡,却带着洞察一切的睿智,“听说,跟‘煨暖阁’有些关联?”
萧执与沈清弦对视一眼,知道正题来了。萧执沉声道:“回母后,确有关联。周显的小舅子钱宝贵,因利益纠葛,屡次针对‘煨暖阁’散布谣言、暗中使绊,儿臣略施惩戒,周显便坐不住了。”
太后放下茶杯,指尖轻轻点着桌面:“周显此人,能力尚可,但心胸不算开阔,且有些……恋栈权位。他那个小舅子,更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不过,他们敢如此明目张胆,背后未必没有依仗。”
沈清弦心中一动,接口道:“母后明鉴。儿妇与王爷也猜测,他们如此行事,或许不仅仅是眼红生意,更可能与儿妇打算开设酱坊,触及了他们在豆类供应上的利益有关。”
“哦?酱坊?”太后挑眉,看向沈清弦,眼中带着一丝兴味,“你这孩子,心思总是活络。看来‘煨暖阁’的成功,让你更有底气了。”
“儿妇只是觉得,既有好的东西,便不该埋没。石大川的手艺确实难得,若能规模化生产,不仅能满足‘煨暖阁’所需,亦可惠及更多百姓,充盈国库。”沈清弦坦然道,资本女王的眼光与格局自然流露。
太后闻言,眼中赞赏之色更浓:“好!有想法,有魄力!这才是我们皇家媳妇该有的样子!比那些只知争风吃醋、斤斤计较的内宅妇人强多了!” 她顿了顿,语气转为沉稳,“你们放心去做。周显那边,哀家会寻个机会,提点他一番。若他识趣便罢,若依旧冥顽不灵……这京兆尹的位置,也不是非他不可。”
这话无疑是一颗定心丸。有太后这番表态,周显即便背后真有什么依仗,也要掂量掂量得罪安王府和太后的代价。
“儿臣(臣妇)谢母后!” 萧执与沈清弦齐声道谢。
正事说完,气氛又轻松起来。太后留他们在慈宁宫用了午膳,期间又将小萧煜抱来,亲自喂了他几口特制的、软烂的蛋黄羹,看着孙儿吃得香甜,老人家脸上尽是满足。
直至申时,萧执和沈清弦才带着已昏昏欲睡的儿子告退出宫。软轿晃晃悠悠,沈清弦抱着熟睡的儿子,靠在萧执肩头,低声道:“母后今日,甚是开怀。”
“嗯,”萧执揽着她的肩,“煜儿很得她老人家欢心。有母后明里暗里护着,我们也能少些后顾之忧。”
回到王府,将睡熟的儿子安顿好,沈清弦虽感疲惫,但精神却因太后的支持而振奋。她坐在妆台前,由着林婉儿帮她卸下钗环,脑中已在规划酱坊的具体事宜。
萧执走进来,从妆镜中看着她沉思的侧脸,忽然道:“清弦,林婉儿和墨羽,顾清源和苏姑娘的事,也该定下来了。府里许久没有喜事,正好热闹一番,也去去之前的晦气。”
沈清弦从镜中回望他,嫣然一笑:“好,我明日便与林妹妹和苏姑娘说说,让她们自己挑个喜欢的日子。双喜临门,再好不过。”
窗外,暮色渐合,王府内灯火初上。今日慈宁宫一行,不仅全了祖孙之情,更得了太后明确的支持,如同为安王府的未来,又加固了一道坚实的屏障。而府内即将到来的喜事,更是为这春日,增添了浓浓的喜庆与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