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中,京城暑意渐浓,蝉鸣声透过安王府郁郁葱葱的树木传来,带着几分夏日的慵懒。沈清弦正在水榭中查看暗香阁新送来的首饰图样,林婉儿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封盖着江南火漆印的信。
“姐姐,顾公子的信,说是车队已从杭州出发五日,预计再有个七八日便能抵京。”林婉儿将信递上,语气中带着期待,“信里还说,这次带回的‘流光溢彩锦’比先前样品更加精美。”
沈清弦接过信,仔细阅读着顾清源工整的字迹。信中详细汇报了运输路线和护卫安排,字里行间透着谨慎。她注意到顾清源特意提到,为避人耳目,车队分作三批,走不同路线,且都安排了护卫伪装同行。
“顾公子做事愈发周全了。”沈清弦将信递给也刚走进水榭的萧执,“王爷看看,这般安排可还妥当?”
萧执快速浏览信件,点了点头:“这小子倒是长进了。不过...”他目光微凝,“江南到京城路途遥远,难保不会有人从中作梗。”
“王爷所虑极是。”沈清弦执起团扇轻轻摇动,“既然他们可能在京郊工坊外窥探,难保不会在路上动手。”她转向林婉儿,“让墨韵斋的人留意各条官道上的动静,若有异常,速来回报。”
林婉儿应声退下后,萧执在沈清弦身边坐下,很自然地接过团扇为她扇风:“王妃觉得,他们会在哪里下手?”
沈清弦微微蹙眉,前世商海沉浮的经验让她对运输环节格外敏感:“若是我,不会选择靠近京城的地段,那里守卫森严。反而会在中途,比如山东境内,那里地势复杂,官道分支多,容易得手也便于脱身。”
萧执眼中闪过赞许:“与本王所想不谋而合。既然如此,不如我们...”他俯身,在沈清弦耳边低语几句。
沈清弦听罢,唇角微扬:“王爷此计甚妙。那就请墨韵斋的朋友们帮这个忙,务必让该知道的人,‘偶然’得知这个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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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靖南王府内。
世子萧铭听着幕僚的禀报,眼中闪着兴奋的光:“消息可准确?那批锦缎真的藏在第三批车队里,而且只走兖州那条小路?”
“千真万确。”幕僚压低声音,“是安王府一个负责打理车马的仆役醉酒后说漏的,咱们的人花了重金才买通他。”
萧铭得意地踱步:“父王还总说安王妃如何厉害,依本世子看,连手下的人都管不住,也不过如此。”他转身对幕僚吩咐,“去,找几个可靠的人,在兖州那段路上等着,务必把那批锦缎给本世子截下来!”
“世子三思。”幕僚谨慎劝道,“万一这是安王府的圈套...”
“能有什么圈套?”萧铭不耐烦地挥手,“那批锦缎价值连城,安王府自然会严加保密。如今既已探得虚实,正是天赐良机。快去安排!”
与此同时,安王府内,沈清弦正在听墨羽回报。
“...消息已经放出去了,靖南王府的人果然上钩,今早派了一队人马快马加鞭往兖州方向去了。”墨羽声音平稳,“按照王妃吩咐,我们的人会暗中跟随,确保万无一失。”
沈清弦点头:“做得很好。记住,只需确保货物安全,不必打草惊蛇,等他们动手时再一网打尽。”
萧执从门外进来,接口道:“已经通知了兖州知府,到时候以缉拿盗匪的名义出面,任谁也怀疑不到我们头上。”
沈清弦浅笑:“王爷安排得周到。”
待墨羽退下,萧执执起沈清弦的手:“这次若能人赃并获,看王叔还有什么话说。”
“只怕他们不会轻易认输。”沈清弦靠在他肩头,“不过,能断他们一臂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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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工学堂内,苏姑娘正在整理顾清源寄来的西湖写生。她将一幅荷花图小心地铺在案上,仔细观摩着其中的笔法和用色。
“苏姑娘看这幅画可好?”一个女学生好奇地问道,“这荷花画得真细致,连花瓣上的纹路都清晰可见。”
苏姑娘轻轻抚过画纸,眼中带着欣赏:“顾公子不仅精通织机,画工也如此了得。你们看这荷叶的脉络,若是用在织锦纹样上,定能增添几分生动。”
她说着,取出一张新纸,开始按照画中的意境重新设计纹样。阳光透过窗棂,在她专注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
林婉儿进来时,正看见这一幕。她放轻脚步,待苏姑娘停笔才出声:“苏姑娘又在研究新图样了?”
苏姑娘抬头,脸上带着浅浅的红晕:“林姑娘来了。我只是看顾公子这画得好,想着能不能用在新的织锦上。”
林婉儿走近细看,不由赞叹:“这荷花确实别致。等顾公子回来,你们可以好好探讨一番。”她说着,将一封信放在案上,“这是刚收到的,顾公子说路上一切安好,让你不必挂心。”
苏姑娘接过信,指尖微微发颤:“多谢林姑娘。”
待林婉儿离去,她小心地拆开信封。信中除了例行汇报行程,还附了一首小诗,写的是旅途见闻,字里行间透着对她的惦念。苏姑娘反复读了几遍,这才小心地将信收好,与她珍藏的那本笔记放在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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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郊工坊的夜晚依然戒备森严。墨羽巡视完最后一圈,发现林婉儿又提着食盒等在老地方。
“今日做了冰糖莲子羹,清热去火。”林婉儿将食盒递给他,“听说兖州那边已经布置妥当了?”
墨羽接过食盒,点了点头:“万事俱备,只等他们自投罗网。”他打开食盒,莲子羹的清香扑面而来。
林婉儿看着他坚毅的侧脸,忽然道:“等这事了了,顾公子也该回来了。到时候工坊正式投产,想必能清净一段时日。”
墨羽舀了一勺莲子羹,动作微微一顿:“未必。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那也不怕。”林婉儿语气坚定,“有你在,工坊定然无恙。”
墨羽抬眼看向她,月光下,她眼中是全然的信任。他沉默片刻,低声道:“只要我在一日,必护工坊周全。”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夜枭的啼叫,连续三声,长短有序。墨羽神色一凛,立即起身:“是兖州那边的信号。”
林婉儿也跟着站起来:“出什么事了?”
墨羽凝神细听,又一声夜枭啼叫传来,这次是两声短促的。他神色稍缓:“无事,只是确认消息。他们果然在兖州那段路上设伏了。”
林婉儿松了口气:“看来计划进行得很顺利。”
墨羽点头,重新坐下:“明日此时,应该就能见分晓了。”
两人并肩站在月光下,一时无言。夜风吹过,带来远处稻田的清香。
“等这事过去,”林婉儿轻声开口,“我请你喝酒的地方已经选好了,就在城南那家新开的酒楼,听说他们家的梨花白很是不错。”
墨羽耳根微红,声音依旧平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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兖州官道旁的密林中,一场好戏正在上演。
伪装成商队的安王府车队缓缓行至一处险要地段,突然从林中窜出十余名蒙面大汉,手持兵刃,直扑装载货物的马车。
“把锦缎交出来!”为首的蒙面人厉声喝道。
车队护卫立即拔刀相向,双方战作一团。就在蒙面人即将得手之际,四周突然火把通明,兖州知府的官兵从四面八方涌出。
“大胆匪徒,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抢劫官商!”知府厉声喝道,“给本官拿下!”
蒙面人见势不妙,想要突围,却被早有准备的官兵团团围住。不过一炷香的工夫,所有匪徒都被制服。
知府下令揭开他们的面巾,果然都是些熟面孔——正是靖南王府蓄养的那些江湖人士。
“押回大牢,严加审问!”知府冷笑一声,“本官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子,连安王府的货物都敢劫!”
消息很快传回京城。靖南王得知计划失败,气得摔碎了最心爱的茶盏。
“蠢货!都是蠢货!”他在书房内暴跳如雷,“这么明显的圈套都看不出来!”
幕僚战战兢兢地劝道:“王爷息怒,好在那些人都是江湖人士,查不到世子头上...”
“查不到?”靖南王冷笑,“你以为萧执是傻子吗?这次是我们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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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王府内,沈清弦听着墨羽的回报,唇角带着满意的笑容。
“兖州知府已经将人犯收押,证据确凿。虽然查不到靖南王府头上,但足够让他们消停一阵子了。”墨羽禀报道。
萧执执起沈清弦的手:“王妃这一计,不仅保住了货物,还让王叔吃了个哑巴亏,真是妙极。”
沈清弦浅笑:“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现在,我们可以安心准备工坊的投产仪式了。”
“顾公子那边...”林婉儿关切地问道。
“车队已经安全通过兖州,不日就能抵京。”沈清弦看向窗外,“等这批锦缎一到,就是我们反击的时候了。”
夕阳的余晖洒在水榭中,将每个人的身影都镀上一层金边。沈清弦与萧执相视一笑,眼中是对未来的笃定。
而在不远处的织工学堂,苏姑娘正在灯下仔细描绘着新的图样,心中默默计算着顾清源归来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