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沈清弦于慈宁宫初露锋芒之际,千里之外的落魂涧深处,正上演着一场与世隔绝的生死搏杀。
涧底终年不见天日,浓得化不开的瘴气如同实质,腐蚀着一切生灵。奇形怪状的毒虫在嶙峋的怪石间穿梭,发出窸窣的声响,更添几分诡异。萧执一行十余人,如今仅剩七八人还能勉强行动,个个衣衫褴褛,面带疲惫,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与毒虫猛兽搏斗留下的伤痕。
那日突破天然迷阵后,他们确实找到了一处寒气刺骨的深潭,潭水漆黑如墨,四周寸草不生,唯有潭心一座孤零零的石岛上,似乎生长着几株形态奇特的植物,在浓雾中若隐若现,像极了古籍中描述的“寒潭兰”。
然而,通往潭心的路却被一条潜伏在潭水中的巨蟒挡住了。那蟒蛇鳞甲乌黑,头生肉冠,显然剧毒无比,且力大无穷,已有两名近卫在试探性进攻中葬身蛇腹。
萧执的脸色比这涧底的寒气更冷。他体内的旧毒因连日劳累和瘴气侵蚀,已有隐隐发作的迹象,胸口时常传来针扎似的闷痛。但他不能退,沈清弦还在京城等着他,那个从棺中倔强爬出的女子,那个与他签下契约、眼神明亮的合伙人,那个……让他心生牵挂的人。
“王爷,此蟒凶悍,硬闯恐怕伤亡惨重。不如属下等人想办法引开它,王爷伺机夺取兰草!”一名脸上带伤的黑衣近卫低声建议,他是萧执的亲卫队长,名唤墨羽。
萧执凝视着那潭心孤岛,目光锐利如鹰。他摇了摇头:“不妥。此蟒灵性不低,不会轻易离开巢穴太远。况且,寒潭兰采摘需极其小心,根须不能有丝毫损伤,否则药性大减。必须一击必中。”
他沉吟片刻,脑中飞速盘算。他的内力因寒毒压制,无法长时间全力施展,但有一式秘传剑法,讲究将全身内力凝聚于一点,爆发致命一击,或许能破开那巨蟒的防御。只是施展过后,自身会陷入短暂的虚弱,在这危机四伏的涧底,无疑是极大的风险。
“墨羽,你带两人,准备强弓劲弩,瞄准蟒蛇双目。待本王出手吸引其注意,你们便放箭干扰。”萧执最终下了决心,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其余人,准备好绳索和玉盒,一旦蟒蛇被制住,立刻随本王冲上石岛采药!”
“王爷!太危险了!”墨羽急道,“让属下去吸引那畜生!”
“执行命令。”萧执的语气没有丝毫转圜余地。他清楚,只有他的武功,才有可能真正重创甚至击杀那巨蟒,为采药创造机会。为了“寒潭兰”,为了解毒的希望,也为了能尽快回到那个有她在的京城,这个险,他必须冒。
计划已定,众人各自准备。萧执盘膝坐于一块背风的大石后,缓缓调整内息,将因寒毒而有些滞涩的内力一点点凝聚。他怀中,贴身放着沈清弦赠予的那支素银簪子,冰凉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仿佛能让他纷杂的心绪稍稍安定。那个女子的音容笑貌,此刻成了支撑他意志的最大力量。
一个时辰后,萧执睁开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他起身,拔出腰间软剑,剑身在这昏暗的涧底泛着幽冷的光泽。
“行动!”
随着他一声低喝,萧执身形如鬼魅般掠出,直扑寒潭!与此同时,墨羽等人的箭矢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射向巨蟒猩红的双眼!
那巨蟒果然被激怒,庞大的身躯猛地从潭水中扬起,带起漫天腥臭的水花,轻易地甩头避开了箭矢,灯笼大的黄色竖瞳死死锁定了胆敢挑衅它的萧执,张开血盆大口,露出毒牙,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嘶鸣,猛地噬咬过来!
萧执不闪不避,将全身内力灌注于软剑之上,剑尖瞬间吞吐出寸许长的毫芒!他使出的正是那式秘传剑法——“破军”!人剑合一,化作一道流星,精准无比地刺向巨蟒七寸之处!
“噗嗤!”
剑刃入肉的声音沉闷而刺耳。萧执这凝聚了全部力量的一剑,竟然破开了巨蟒坚硬的鳞甲,深深刺入了其要害!但巨蟒临死前的反扑也极为恐怖,粗壮的尾巴带着千钧之力,狠狠扫向萧执!
萧执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眼看就要被扫中!他勉强扭转身形,将软剑横在胸前格挡。
“嘭!”
一声巨响,萧执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被扫飞出去,重重撞在潭边的石壁上,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出,内腑震荡,眼前阵阵发黑。那支素银簪子也从他怀中滑落,掉在不远处的乱石中。
“王爷!”墨羽等人目眦欲裂,纷纷扑上来救援,与受创后更加疯狂的巨蟒战成一团。
萧执强撑着想要站起,却觉得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一样,寒气顺着经脉疯狂反噬,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他看着不远处厮杀的场景,看着那株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的“寒潭兰”,意识渐渐模糊。
难道……要止步于此了吗?清弦……
就在他即将失去意识的前一刻,目光无意中扫过掉落在乱石中的那支银簪。奇异的事情发生了,那簪子在涧底微弱的磷光映照下,似乎散发出一层极其淡薄、几乎难以察觉的温润光泽。一股微弱却异常精纯的生机气息,自簪子传入他感知,竟然让他体内肆虐的寒气为之一滞!
是错觉吗?还是……
求生的本能让他奋力向簪子爬去,每动一下都牵扯着钻心的痛。终于,他的手指触碰到了那冰凉的簪身。刹那间,那股温润的生机气息更清晰了一分,虽然无法治愈他的伤势,却像一股清泉,暂时稳住了他即将崩溃的心脉,让他保持住了最后一丝清醒!
“墨……羽……”他用尽力气发出微弱的声音。
正在苦战的墨羽听到呼唤,回头看到萧执竟然清醒着,还指向石岛,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怒吼一声,不顾自身安危,拼着被蟒尾扫中肩膀的代价,强行突破了巨蟒的阻拦,几个起落便冲上了石岛!
岛上果然生长着三株通体晶莹、宛如冰雕玉琢的兰花,花蕊处散发着幽幽蓝光,正是“寒潭兰”!墨羽不敢怠慢,按照萧执事先嘱咐的方法,用特制的玉铲小心翼翼地将三株兰草连同根部周围的泥土一并掘起,放入早已备好的寒玉盒中。
而此刻,那巨蟒也因失血过多和要害受创,轰然倒地,不再动弹。
“王爷!得手了!”墨羽捧着玉盒,激动地冲到萧执身边。
萧执看着那盒中的兰草,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他紧紧握着那支似乎给了他最后支撑的银簪,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迷雾,望向了京城的方向。
清弦,等我……兰草已得,归期不远。
但他也清楚,带着重伤和这稀世灵药,走出这危机四伏的落魂涧,将是另一场更加艰难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