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城区深处,空气仿佛都比外围更加沉滞。
这里的建筑更加低矮破败,许多只剩下断壁残垣,被疯狂滋生的藤蔓和野草吞噬。
街道狭窄曲折,石板路破碎不堪,积着不知名的污水,散发出淡淡的腐败气味。
夏璃殇没有选择隐蔽的潜行路线。
她换回了那身标志性的米白色风衣,银发柔顺地披在肩后,脸上没有遮掩,紫罗兰色的眼眸平静地扫视着周围。
路边的景象与之前血狼帮活跃的区域形成了微妙的对比。
虽然同样贫穷破败,但少了那种赤裸裸的暴戾和绝望。
墙上的涂鸦不再是帮派符号和威胁话语,反而有些幼稚的简笔画和歪歪扭扭写着“禁止乱扔垃圾”的标语。
一些低矮的屋檐下,晾晒着虽然陈旧却洗得干干净净的衣物。
偶尔能看到几个面黄肌瘦的孩子在废墟间小心翼翼地追逐玩耍。
看到夏璃殇这个气质独特的陌生人,会立刻停下,用警惕又好奇的大眼睛远远望着她,然后像受惊的小鸟般飞快地躲进断墙后面。
空气倒是比外城区清新了不少,但与之并存的,还有一种奇特的…宁静感?
不是死寂,而是一种在苦难中维持着基本秩序和一丝生机的感觉。
街道虽然破败,却少见随意丢弃的垃圾。
房屋虽然老旧,窗台上偶尔能看到一盆顽强生长的绿色植物。
越靠近隔离墙的方向,这种矛盾的感觉就越发明显。
终于,在绕过一片几乎被野草完全覆盖的废墟后,夏璃殇的脚步停在了一条异常干净的小巷口。
巷子不算大,可以容纳4人并肩。
脚下的石板虽然同样老旧,却被打扫得一尘不染,缝隙里甚至看不到积灰。
两侧低矮的围墙爬满了耐寒的常青藤,在深秋依然保持着青翠。
巷子的尽头,一栋看起来有些年头的三层砖石建筑静静伫立着。
这就是阿波尼亚疗养院。
它没有高大的门楣,也没有华丽的装饰。建筑本身带着岁月侵蚀的痕迹,墙皮有些剥落,露出里面深色的砖块。
但每一扇窗户都擦得透亮,窗框上刷着干净的白漆。
建筑前有一片用砖头墙围起来的空地,虽然不大,却整理得井井有条,甚至能看到几个用废弃轮胎做的简易秋千和沙坑。
空地上没有垃圾,只有几片被秋风扫落的枯叶。
与周围环境的破败和空气中弥漫的崩坏能躁动相比,这栋建筑和这片小小的院落,就像风暴眼中一片不可思议的宁静绿洲,散发着一种温和而坚定的力量。
一种仿佛能抚平心灵褶皱的“场域”,笼罩着这里。
夏璃殇站在巷口,静静地感受着这份奇特的宁静。
她整理了一下米白色风衣的衣襟,将一丝被风吹乱的银发捋到耳后。
然后,她迈步,走进了那条干净的小巷。
脚步踩在打扫干净的石板上,发出清晰的轻响。
她没有刻意放轻脚步,也没有加快速度,只是像一个普通的客人,从容而坦然地走向那扇紧闭的铁门。
门很朴素,门旁挂着一个同样朴素的木质牌子,上面用娟秀而有力的字体刻着。
阿波尼亚疗养院
愿迷途的羔羊,寻得归家的安宁。
夏璃殇在门前站定,望着整栋建筑的外貌,与其说是一家疗养院,倒不如说由一个教堂。
夏璃殇出发前查过这片地区的资料,这里在之前就是黄昏街的一座老教堂。
在大部分人撤离之后,阿波尼亚留了下来,并开了这个疗养院。
她没有立刻敲门,而是微微仰头,目光扫过那些明亮的窗户。
阳光透过云层,恰好洒在门前的空地上,给那小小的秋千和沙坑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额,我要怎么进去呢…)
当时一股脑没有想太多,直接向着疗养院的方向就来了,结果夏璃殇在门口不知道怎么办了。
环顾四周铁门附近也没有类似于门卫的地方,似乎根本找不到开门的地方。
“吱呀——”
一声轻缓的门轴转动声响起,铁门向内打开一道缝隙。
一个穿着深蓝色修女服的身影出现在门后。
她看起来约莫20岁左右,面容并非绝美,却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静与包容。
深褐色的长发一丝不苟地束在头巾下,露出光洁的额头。
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她的眼睛。
那是一种极其深邃、仿佛能映照人心的灰蓝色,平静无波,却又蕴含着一种洞察一切的悲悯。
正是阿波尼亚。
她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灰蓝色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站在门外的夏璃殇。
那目光并不锐利,却仿佛能穿透表象,直接触及灵魂深处。
见到阿波尼亚的那一刻,夏璃殇内心的躁动都被抚平了不少。
(是阿波尼亚!!!)
“您好,阿波尼亚。”
夏璃殇脸上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她微微欠身,声音之中按捺着一分激动。
“冒昧打扰。我叫夏璃殇,一位…旅人。不知是否方便拜访片刻?”
阿波尼亚的目光在夏璃殇脸上停留了几秒,那双灰蓝色的眼眸深处似乎掠过如同水波般的涟漪,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随即,她脸上浮现出一个同样温和,仿佛能抚慰人心的浅浅笑意。
“愿主的安宁与你同在,夏璃殇小姐。”
她的声音如同最舒缓的大提琴音,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感。
“请进。”
她侧身让开通道。
夏璃殇迈步踏入。
门在身后轻轻合拢,仿佛隔绝了外面那个破败、混乱、带着崩坏能躁动的世界。
门内的景象印证并放大了门外感受到的那份宁静。
二人一同走入了中央的那座教堂。
前厅不大,光线充足,空气里弥漫着阳光晒过木头的味道。
地板是深色的旧木,被打磨得光滑干净,几乎能映出人影。
墙壁刷着柔和的米白色,挂着几幅简单的宗教画和孩子们的稚嫩蜡笔画。
几张同样擦拭得锃亮的旧木椅靠墙摆放。
最引人注目的是,几个年龄不一的孩子正安静地坐在角落的地毯上玩着积木或看着图画书。
他们穿着虽然旧但干净整洁的衣服,小脸瘦削,却带着一种在黄昏街其他孩子脸上罕见的平静和专注。
但是夏璃殇敏锐注意到了孩子们身上淡淡的紫色侵蚀痕迹。
(崩坏能侵蚀…)
听到开门声,他们抬起头,好奇地看向夏璃殇这个陌生人。
眼神清澈,带着孩童天然的探询,却没有恐惧或过分的警惕。
显然,这里的环境给了他们足够的安全感。
“孩子们,这位是夏璃殇姐姐,我们的客人。”
阿波尼亚修女的声音温和地响起,如同清泉流过心田。
孩子们闻言,纷纷露出腼腆或友好的笑容,小声地说了句“姐姐好”,便又低下头专注于自己的事情,仿佛来客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这里很安静,很…好。”
夏璃殇由衷地轻声赞叹,目光柔和地扫过那些安静玩耍的孩子。
她注意到一个角落的桌子上,整齐地摆放着几本翻旧了的书籍和一些简单的手工材料。
“不过是尽己所能,给迷途的羔羊一个遮风挡雨的角落罢了。”
阿波尼亚的声音平静无波,她引着夏璃殇走向旁边一个同样整洁、摆着一张旧书桌和几把椅子的简朴会客室。
“夏小姐请坐。要喝点温水吗?我们这里只有这个。”
“温水就很好了,谢谢您。”
夏璃殇在阿波尼亚示意的椅子上坐下,姿态放松而自然。
她注意到书桌上放着一本摊开的、书页泛黄的厚重书籍,似乎是某种宗教典籍。
阿波尼亚用一个干净的玻璃杯倒了温水,放在夏璃殇面前。
她自己也坐了下来,双手自然地交叠放在腿上,灰蓝色的眼眸平静地看着夏璃殇,没有主动询问来意,只是安静地等待着。
那份沉静,本身就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
夏璃殇端起水杯,温热的触感透过玻璃传递到指尖。
“阿波尼亚,这里的氛围真的很特别。在黄昏街这样的地方,能维持这样一片安宁…非常了不起。”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门外那些安静玩耍的孩子。
“孩子们看起来…很安心。”
阿波尼亚修女的目光也随着夏璃殇投向孩子们,灰蓝色的眼眸中那份悲悯更加清晰。
她轻轻开口,声音如同低语。
“这些孩子不太一样,但他们总需要一些栖身的场所。”
夏璃殇静静地听着,她没有反驳,也没有追问,只是认真地体会着对方话语中的意境。
她能感受到,这位修女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无形的“戒律”感,
并非夏璃殇印象中冰冷的约束,而是一种指引力量。
它安抚着躁动的心灵,守护着这片脆弱的安宁。
会客室里一时陷入了安静,只有门外孩子们偶尔发出的、极轻微的玩耍声和书页翻动声传来。
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在旧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空气里弥漫着水汽蒸腾的微暖、旧书的墨香和一种令人心神宁静的气息。
夏璃殇捧着温水杯,感受着这份难得的平和。
她的灵魂深处那些因高维载体崩坏而产生的细微隐痛,都悄然舒缓了许多。
这,就是阿波尼亚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