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无知醒来时,已经是大年初一的半上午了,秋娟给他下了饺子,他草草地吃了半碗,才问:“陈建斌那边,有人通知吗?”
秋娟摇了摇头,说:“我刚才出去看了一下,听说段三愚局长和牛三红董事长都过去了,中州煤业集团春节值班的领导、田城县警察局的警察,也来了不少。对了,你们说的那个王水德也来了,好像还带着他的两个女人,就是昨天晚上,在圆山班房上空交合的那两个女人。”秋娟说完,又轻声问:“先生,你,要去吗,需要准备些什么东西呢?”
田无知摇了摇头,说了声:“算了吧,缘分尽了,我也该走了。谢谢你,秋娟,这么多天来对我的照顾。这些天来,让我明白了很多,是从我的书本上永远也读不到的,永远也读不懂的。知识,最多是一个谋生的工具,它,改变不了命运。因为主宰这个世界命运的,是强权,是政治,是资本,或许是一个滚动着的、巨大的、复合式的雪球,在它们面前,知识显得弱小而苍白无力,而苍白无力。好了,我真的该走了。”
秋娟笑了,微微向田无知屈身鞠躬,说:“先生,那好吧,一路走好,东西我已经为你收拾好了。牛总为你以后的生活考虑,除了你应得到的工程提成之外,还将你的手续办进了矿区职工医院,而且是一个名副其实的股东,每年都有分红的。好了,我的任务也已经完成了,再见。”
秋娟说完,伸出手来,轻轻地扭动了一下自己的鼻子,那漂亮的鼻子便向上冲向了印堂,瞬间,秋娟的脸色便没有了光芒,面目凝固而痴呆,似乎在嘲笑着田无知,知识改变不了命运,但却会嘲弄命运。你,田无知抱着一个仿生女人过了这么长时间,甚至动了情感,不觉得是对你知识的一种讽刺吗?
田无知终于明白了,没有资本、强权作支撑的知识,与道听途说、街论巷议、传说谣言、泼妇骂街,没有多大区别,不仅改变不了命运,还要被别的“真知识”嘲笑、玩弄,甚至因为所谓的知识,而招来杀身之祸,或许,自己将成为下一个丰元仓、烝文明。
田无知走了,没有人知道他往哪里去了,也没有人再问他往哪里去了,因为此时的田无知再也不是田知县的亲兄弟了,再也不能在田城县的官场呼风唤雨了,再也不能为他人免灾指路了,甚至,他已经预感到,他已经无路可走,要大祸临头了。因为,他那块祖传的宝石上,新生出三粒芝麻大小的鲜血,擦不掉,抹不下,却又实实在在地存在着,他知道,那是祖宗的预示,那是祖宗的预示。
半仙走了,凡夫俗子们依旧进行着他们在这个世界上的表演,尤其是披着“知识”外衣虚伪地活在这个世上的王水德,竟然假惺惺地把姘妇薛慧留在了前夫陈建斌家中,自己走了,这不是明白着,让薛慧来争夺前夫陈建斌不菲的家产吗?有人便暗骂起这个王水德的要钱不要脸来,便大骂起这个世道的污秽不堪来,便大骂起他们认为该骂的一切来,或许这个世道就是个该骂的世道。
王水德却有些怅然若失的感觉,他没有想到田无知会消失得这么快,失去了和这位有知识的田大师面对面的机会。王水德从来没有嘲笑田无知的意思,更没有如田无知一样选择回避,他觉得,田无知不是没有知识,也不是他的知识虚无缥缈一无是处,更不是他的知识有毒,与这个世道格格不入,而是因为它的知识没有了平台。没有了平台的知识,如同无水之龙蛇,无山林之猛虎,更像那失去了舞台优伶,唱得再好听,跳得再美丽,又有什么用呢?
王水德更觉得,在田城县的灵异界、或者是荒诞界、扯淡界,而不是知识界,田无知不是自己的敌人,也不是自己的朋友,而是跑在不同空间中的两匹劣马,不可能心心相印,不可能拼搏厮杀,也不可能让对方折服于自己的知识,最多有一点惺惺相惜罢了。
田无知的出局,让王水德感觉到很疲惫,其实,从早晨到中午,从矿区警察局到田城县火化厂,再到老城陈建斌的家中,王水德都在等,等田无知的出现,可最终田无知却没有出现在自己面前。牛三红告诉他,田无知走了,王水德才黯然失色地来到了落子岭宾馆,继续着他庸俗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