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丽丽有些失望了,不是王水德的电话没有打通,而是王水德把她的电话给掐断了,然后回了条信息,说李长运、张明远、侯三如三位田城县的大员都在教育中心,交办大事,出不去的。喝酒,改天哥请你。
一阵凉风吹来,张丽丽打了个冷战,用手轻轻拉了拉自己的长裙裙摆,原来她是真空誓死上阵的,她决定,只要有一线可能,也得让王水德进入她的身体。当然,也包括肉体附带着的灵魂。张丽丽和好多人一样,始终认为,肉体是在前的,灵魂只不过是附着在肉体内的虚无之物,肉体高尚了,灵魂也就跟着高尚了;肉体卑微了,灵魂怎么可能高尚得起来呢?以亿元为小目标者,拿出一块钱来给乞丐,那是爱心,是高尚,然而,那个乞丐能高尚得起来吗?或许他永远要活在卑微中了,再怎么励志,乞丐的生活也不可能以自己的卑微而改变什么。
或许张丽丽说的大多数,也包括此时正在和王水德谈话的戴春风。王水德向张丽丽说了谎话,李长运等人得到王水德满意的答复之后,早已打马回府,向田知县汇报去了,他们是不可能在这样一个闹哄哄的部门大吃大喝的。
“王督学,我觉得我活的很累,为了弥补我的学识不足、见识短浅、能力低下,我拼命地去模仿心中的偶像们,那怕是东施效颦、邯郸学步,我也决心一试。但好多时候往往事与愿违,最后把好事给办砸了。就拿收高价生这件事本身而言,我觉得是为田城县政府增加收入,排解政府钱粮危机,是站在政府立场上的。可老百姓却开始骂起娘来,也很正常,毕竟数万元,对于一个普通家庭而言,是负担不起的。可为了让孩子上重点高中,他们甚至说出了砸锅卖铁式的豪言壮语来,让人泪目的同时,我这个苦命出身的女人,何尝不为自己的卑鄙而自责呢?”戴春风说着,眼泪几乎下来了。
王水德冷笑一声,说:“你,做的,本无大错。因为你是一个官,一个政府的官,自然应当站到官府的立场上,遵令而行。如果你处处为老百姓着想,免掉高中阶段的学费,伸手向政府再要几个亿的经费,你,还能干得成这个小小的教育中心主任吗?被老百姓赞誉有加的政府官员,最后死得都是挺惨的,因为他们是官员中的另类,是政府正常行政的反对者。干部监管部门要真正收拾的对象,就是这些另类、这些反对者。今天,之所以没有收拾你,是因为你是政府的拥护者,热烈的拥护者,并为着你的‘拥护’而勇敢的实践者。”
戴春风笑了,说:“听你们这些文化人说话,就是有意思,你说的,和他说的,是一个道理。他说过,既然当上了劳心者,心中所想的,就应当是‘治人’,而不是站在劳力者的立场上,去想如何‘不被治于人’,如果领着一群劳力者天天喊叫‘不被治于人’或者‘减、免、缓被治于人’,那还不成了宋江?”
王水德自然知道,戴春风所说的“他”,是指谁,或许那是她心中永远的偶像,能干到那个级别的干部,心中想的,已经不是某个被治的老百姓了,而是老百姓群体。而这些众多被治的老百姓群体如何分而治之,他自然会有所选择的。王水德想着这些,便给戴春风打了一个比方,说:“这正如用刀切一把韭菜的菜根,一刀下去,有的被切掉的长些,有的短些,甚至还有可能没被切着的,很正常,很正常。因为厨师下刀的时候,是照着中产阶级、或者是统计数据中的中产阶级比对的。你戴主任这一刀,也是照着比中产阶级略高一点的收入切下去的。三五万元,对于中产阶级而言,不算个小数,但也绝对影响不了他们的生活。真正影响他们生活的,不是出、而是入。”
对于王水德的理论,戴春风还是挺服气的,两个人谈了好久,戴春风才说:“王督学,要不,你来主持咱们田城县教育中心的工作。我,退下来,歇歇。”
王水德摇了摇头,说:“戴主任,恕我直言,你这句话虽然是发自内心的,但你的内心还有另外一个声音,那就是不愿意,你的思想斗争最终的结局,还是不愿意交出权力的。这个,很正常,因为你这个权力的谋取,不知要比别人多付出多少辛酸,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地罢手呢?但,兄弟不是一个弄权的人,不是一个想改变这个世道的人,最多只能算是一个看透这个世道而又无可奈何的人。因而,请你不要强求我干些什么?我已经向李主任他们表过态,只干一件事,花钱喝酒,保证咱们田城县教育中心后院不起火。”
戴春风愣了一下,问:“她的贪婪、虚荣、报复心、争强好胜之心,要远远高过我啊。我为了摁住她,提拔她当了教育中心的主任助理,可没有想到,试用期还没有过呢,便又野心勃勃了,欲壑难填,这种人,不好对付啊。”
王水德冷冷一笑,说:“欲壑难填之人,最终会以自己的身躯去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