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冷落在那家商店二楼的郭石头叔侄,又仔细分析了一番田无知毫无厘头的“断语”,总是没有个头绪。郭石头以其工作经验告诉堂侄郭红军,田无知大致的意思是,你赶快把那个讨厌的女警给调走,红颜祸水,有些女人,说不敢沾,那可是不敢沾的。郭红军叹了口气,心想,快到嘴里的蜜糖儿,再吐出来,心里肯定不是滋味的,可为了自己小小的前程,还是舍弃上一次吧。或许大师说得有道理,只要把她调离新县城警察分局,或者不让她再参与刑侦工作,她也就没有必要向自己汇报什么了,自己也不用再听她不厌其烦的质疑了。
叔侄俩最终达成了这样的一致见解,也就相视一笑,分开了。而此时的郭石头,内心里同样在翻腾着,这几天,钎子岭煤矿的日子真的不好过,过了年之后,又投入进去几百万,向西南进巷五十米后,突然遇到了断层,而且是那种花岗岩断层,每前进一寸,都是要付出巨额代价。再往前走,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爷爷奶奶,更不知道何时才能穿透断层,重新见到煤层。
而同时,以贾公义为首的几个村干部,向煤矿投入的真的、假的资金,干的、湿的股份,以及煤矿上欠他们的合理、不合理的资金,已经开始追要了;他们一追要,欠当地老百姓的材料款、小型工程款、工资、地租等等,也开始起了哄;他们一起哄,其他债权人也跟着起了哄,甚至连在煤矿上挖煤的四川煤黑子也开始吵闹着要罢工了,欠他们的工资,已经三个月了。
煤矿赚钱不赚钱,政府部门是不会听你郭石头诉苦的,别的煤矿富得流油的时候,你却在这儿哭穷,谁相信啊?税收,缴;资源管理费;缴;各部门管理费,缴;缴过这些常规的之后,还有田城县政府、田城县商会一些不合规、不上账但却又必须上供的实打实的金钱。
郭石头想着心事,愤愤然地往家走去,他的小别墅,就建在田城县文化中心后面,也就是王水德和贾文娟喝啤酒的那家小馆子隔壁。郭石头觉得,自己应当见一见王水德,向他道一声对不起,上午那事儿,自己确实不想参与。更何况,王水德从田城商会调到县文化中心之后,烝宋冯不要说欢送一下,让两个单位的领导、同志聚一聚,甚至连一句话也没有。而且由于王水德的调入,本来和田城县商会没有什么业务往来的县文化中心,也成了田城县商会众人的敌人,烝宋冯已经开始攻击文化中心的主任薛慧和其他“收留”王水德的人了。在烝宋冯的生存法则中,凡是他要打倒的人,别人不仅不能上去扶一把,甚至连和他见个面、说句话,都成了大忌,而且还必须要和他一起打人家王水德,甚至再踏上一只脚,不然的话,你就是他烝宋冯的敌人。
郭石头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也不是什么清洁之士,甚至不能算是个有头脑的人,可他还是觉得,烝宋冯如此做法,太不近人情世故了,人家王水德已经调走了,可他毕竟在田城县商会工作了快二十年,和众人没有感情,那最低也算是个熟人吧,怎么可能连见王水德一面,吃个便饭,喝个小酒,都成了你烝宋冯眼中之钉、肉中之刺呢?
郭石头一边想着心事,一边走着路,西天的日头已经落山,大街上的路灯还没有打开,天地间渐渐地有了些灰暗之色,郭石头这才想起来,是不是先和王水德打个电话,联系一下,找个烝宋冯和他的狗仔们监视不到的地儿,好好地喝上两杯,说一说钎子岭煤矿生产经营方面的苦恼,听一听这位商会业务通的意见。虽然王水德说的,多数是理论,甚至有时候是一种脱离了田城县商会实际的理念,但不能说没有用,只不过在田城县商会这样的实际情况下,没有用罢了。也正如田城县商会里好多基层同志总结的一样,王主任的理论种子,是要种在肥沃而正直的土壤中的,但田城县商会的土壤,却是污秽而邪恶的。更有人和烝宋冯说过这样一个笑话,说一个到了婆家长时间没有生育的女子,向她嫂子抱怨说:“要说怨我吧,在俺娘家我也打过几个;要说怨他吧,也不是他自己啊?”
当然,伟大的烝主任,根本听不懂这句话是在骂他的,因为这句话的另一个版本便是:“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好汤,一把歪犁头坏了一地好墒。”
就在郭石头想着心事,走在渐渐黑暗的街头之时,猛然,他觉得眼前一下子明亮了起来,不是路灯,不是月光,甚至不是太阳光,郭石头抬头望去,空洞的城市上空,就那么毫无理由地亮着,而且是极度地亮着,能把人的眼睛刺瞎了般毫无厘头地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