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丰元仓神秘失踪事件,庄雪飞没有过度惊讶,她知道,丰元仓奸尸案,一个疑点重重、令人匪夷所思的案件,就要随着当事人的消亡而不了了之了;而同样疑点重重的李香云案件也随着行政手段的强力介入,已经画上了句号;并不复杂的李富贵群殴致残案也早已完成了民不告官不究式地结案。直到这个时候,庄雪飞才真正读懂了王水德对自己说过的那句话:警察的首要职责,不是明察秋毫、除暴安良,而是扞卫政权、服务政府,因为警察是国家机器的一部分,它要代表并强力维护的,是统治阶级的利益。
庄雪飞更知道,她现在所做的,全部是无用功,无论是封存了圆山班房有关103号监室的监控资料,还是对班头薛聪的调查笔录,还是对103号监室在押人员的一个个审问笔录,还是对圆山班房羁押设施的再检查,全都是无用功,然而他们还是认真的做着,因为这是他们工作的“痕”。王水德曾经嘲笑过这种“痕”之工作法,他说,过去打仗,有个大将军说,我不要伤亡数字,只要阻击阵地;而现在的将军,是不是要阻击阵地不知道,但一定要看到他的兵,是如何惨烈而死的“痕”,或许那是一种历史的快意。
庄雪飞从圆山班房出来,并没有直接回新县城,而是告别了同事,一个人默默地来到父母的坟前,她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把自己心中的所有委屈,和这对善良的老人倾诉一番。
烈日之下,气温又升了不少,令人喘不过气来,庄雪飞的脸上,早已出满了汗,身子也有些虚脱的感觉,然而,她并没有理会自己的身子,而是默默地跪在父母的坟前,到了这个时候,她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她不想去打扰他们在另一个世界的生活,已经阴阳两离的老人,还能为自己做些什么呢?
庄雪飞的心情极其复杂,她偶尔会恨薛慧、王水德,为什么要把自己救回这个不堪的世道,充满着污秽与丑陋,和同样污秽与丑陋的自己。庄雪飞恨着这个世道,同样恨着自己,她需要爱,需要性,需要男人的爱抚,需要过平常人的日子……
确切地说,在庄雪飞自我的评价中,自己并不是一个好女子,上警校的时候,她暗恋上了一个年轻的警官,那人无论是走、是动,是愁、是悲,是喜、是笑,庄雪飞都感觉到自己的心在开着花儿,一朵梦想着被蜂蝶蹂躏的花儿,虽然那个警官已经有了家庭,可庄雪飞还是主动地向他靠近,梦想着做了他的人,就行。最终,也就是在庄雪飞即将离开警校的日子,她终于忍不住,大胆而赤裸裸地向那个年轻的警官表白,甚至是下三滥般地脱光了自己,又要去脱光那个男人,然而,一道寒光闪过,那男人却倒在了地上。那男人没有死,却落下了终生的残疾。
庄雪飞失落着自己的爱情,从警校毕业了,很快便进入到田城且警察局新县城分局,她决定不再回头想那些不堪的往事,努力地忘记自己心中的情愫,命令自己不再去想那些肮脏的性。可她毕竟是个女人,一个成熟的女人,拥有一片肥沃的土地,需要耕种浇灌的女人。因而,当表姐夫陈建斌让她喝下那杯放了“料”的开水时,她装作傻子一般,笑了笑,便喝了下去,其实,她的身体已经有了强烈的反应,她渴望着自己被侵犯。然而,又是一道寒光,一切便结束了。
而对于王水德这个已经步入中年的男人,从形象上而言,都是和自己初恋的那名年轻警官,以及高大威猛的表姐夫陈建斌,是不可同日而语的。王水德虽说五官还算端正,可身高却明显地处于劣势,甚至还没有庄雪飞高,更没有人高马大的薛慧高,而且又是一个经受过磨难的中年大叔,有了几分油腻、沧桑的感觉。
从王水德把自己救回这个世道的那一刻起,庄雪飞便知道,这个男人能顺利地进入自己的身体,让自己做上真正的女人,因为在死亡的梦境之中,自己正在和这个男人,在肆无忌惮地野合缠绵,周围还响起男男女女的欢呼之声,那是那个国度男男女女集体交合而发出的欢呼之声,他们嘴里不停地叫嚣着,美,丽,庄雪飞能听出来,是喊叫着自己和那个世道里王水德的名字。
可在这个世道里,庄雪飞在经历了最初报恩式的性冲动之后,又渐渐地关闭了自己欲望的门,她觉得,王水德不是自己的选择,最起码在这个世道里。她更在心里命令着自己,如果王水德要自己,就任凭他拿去,因为这个生命已经是他的了。然而,王水德并没有那个意思,虽然他和薛慧的狂野,已经到达了另外一个世道的男男女女所能拥有的境界,但从来都没有主动占有自己的意思,庄雪飞能从王水德的眼神里看清一切,或许这个男人在等待着自己的心悦诚服,就如同当初自己的初恋一样。于是,庄雪飞选择了逃避,默默地从薛慧的小居室里搬了出来。
“这个死妮子,走了,也不吱一声,真是的。”又一次狂野之后,薛慧翻动了一下肥白的身子,拿起手机来,又骂了一句表妹:“死妮子,恁大的事儿,连个信息也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