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已经落山好长时间了,田无知还是感觉到一阵阵闷热,令人窒息,看来是要下一场暴雨了。
他远远地站在王喜家那道巷子外观望了好长时间,只看到美镇镇政府来了几个人,其中就有中午和自己一起喝酒的那个叫杨俊力的男人,他们在王喜家转了一圈之后,坐上车,扬长而去了。又过了好大一会,常虹过来了,还有办公室的几个人,同样在王喜家转了一圈之后,也走了。田无知又等了半个小时,再也没有看到一个人过来,只是听到王喜老娘终于哭出声音来:“我的儿啊,我操的是啥心啊,断子绝孙啊,断子绝孙啊……”
就在这时,一辆出租车匆匆停在了巷子口,一个不高得长相还算标致的女子,默默地下了车,怀里抱着一个一岁多的小女孩,扎着长长的蜻蜓发型,瞪着一双大眼睛,四下里张望着,或许她根本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发生了什么。那女子放下女孩,在巷子口站了足足有十分钟的时间,抹了一把眼泪,又抱起那个女孩,默默地拦下一辆出租车,走了。
田无知心想,这个女人,应当就是那个做饭女子吧。人世间悲欢离合,就是这样的匆匆啊,合了,聚了;爱了,恨了;痛了,快了;哭了,笑了;散了,去了;匆匆,太匆匆。
常虹是经过郭方介绍认识田无知的,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她对这个江湖术士的印象并不是太好,但自从程焕陆知县仓促调走之后,来了个不哼不哈的田知行。田知县这个人有点榆木疙瘩的样子,似乎对金钱、美女的欲望都不太大,或者是囿于常虹和前任知县程焕陆近乎半公开的关系,田知县在常虹面前没有表现出来,甚至是刻意回避着什么一样。而如今田城县工事房出了这么大的事,自己这个工事房的常务副主任还能不能如期顺利扶正,自己主持工作这几个月,磨道里是不可能没有一点驴蹄印子的,如果真正落实下来,那至少也得有个小百十万,如果假查,一点事没有;如果真查,也够判个十年八年的了。更可怕的是,时至今日,自己竟然不知道田知县对自己到底是个啥态度,是扶、是打、还是收了自己,常虹心里没有个实底。现在,她也只好接受郭方的建议,和田知县豢养的这个江湖术士谈一谈,听听他的见解,或许对自己会有所帮助吧。
其实,对于工事房和工事房主任一职,田知行确实在犹豫着,众所周知,如今各县建制大抵还是延袭了前朝旧制,模仿上级部门,下设礼、户、吏、兵、刑、工等六事房,外加一些杂七杂八的县政府或六事房直属的办事机构,组成了县域强大、复杂、人员众多的官僚体系,兄弟田无知说过,比起前朝的数百、上千的老百姓养一官僚,如今这种体制,大抵是30—40名老百姓养活一个小官吏暨公教人员了。
当然,田知行和兄弟田无知说这些,不是想改变这种现状,而是看看如何从这些官僚机构和小官僚体系中,把人员调整到最合适的地步,如何把至关重要的部门,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中。而所谓的六事房中,至关重要的当然是吏事和工事,吏事房是管理自己以下,近百名正、副、准处级干部官帽的推荐权,及一千余名乡科级干部官帽的发放权,数千名股级干部的监督权。工事房是管理全县工农业生产、商业经营暨城市规划、工程建设、项目投资、土地、房产开发等等的,交际的多是当地工商业大佬,房地产精英,更是知县大人借以发财的“菜篮子”、“肉筐子”、“地块子”、“脚手架子”等。
而对于吏事房主任郭方,是以副知县的职务兼任的,田知行对他一时还没有办法,而且郭方已经主动向自己示好了,多次表示唯田知行县长马首是瞻,如果通过这次干部调整,郭方真的看准自己马头的话,田知行决定让他当自己的兄弟。否则的话,就请他高升回中州府去。
至于工事房主任王喜,自己接任知县时,王喜已经淡出了田县工事房,把实权交给了常务副主任常虹,田知县当然知道是咋回事。而把王喜的出事与前任知县程焕陆牵连到一起,最好,田知县感觉到很满意,王喜就这样不明不白,和自己毫无干系地死了,真好。而接下来,是不是动常虹一下,田知行仍然在犹豫之中。当然,这个动,不是动她的身子,因为她是前朝“皇上”的宠妃,自己还不想刷这口锅,最起码现在不行。
当然,田知行还是相信自己那位有着历史、哲学甚至是阴阳八卦知识的兄弟的,他更知道,田无知正以他老道的智慧,在观察着王喜之死这件事,等无知兄弟观察出门道来,田城县工事房的事,便会迎刃而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