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落定，林昭的命令如冰冷的铁律，迅速传遍军营。
他没有选择将李大牛的尸身挫骨扬灰，也没有任其曝尸荒野，而是以一种超乎所有人想象的方式，为其送行。
桃花村，昔日的世外桃源，如今已是大夏最神圣的烈士陵园。
李大牛的棺木被抬到了一处新掘的墓穴旁，没有哀乐，只有北风呼啸。
林昭亲手拿起刻刀，在早已备好的石碑上，一笔一划，力透石背。
“吾弟李大牛，初为义士，终陷迷途，然不忘本，死得清醒。”
十四个字，字字千钧。
没有痛斥，没有辱骂，只有一种复杂而沉重的盖棺定论。
此举一出，天下震动！
叛军旧部本以为会迎来一场血腥清洗，却只等来了这样一块碑文，一时间人心惶惶，又百感交集。
数日后，《民生日报》头版头条刊发了一篇名为《一个叛将的悔悟》的深度长文。
文章详细记述了李大牛从追随林昭到被周知微蛊惑，再到临终前幡然醒悟的全过程。
最震撼人心的，是那张占据了半个版面的配图——李大牛粗糙的大手，在生命最后一刻，死死攥着那块象征着赤脚军最初荣耀的玄铁身份牌。
一石激起千层浪。
茶馆酒肆，田间地头，无数百姓传阅着这份报纸，议论纷纷。
“连李大牛这样的叛贼都能被陛下感化，临死前还念着旧情，可见陛下是何等的胸襟与德行！”“是啊，若是换了前朝皇帝，怕是早就诛九族了！”“跟着这样的主君，心里踏实！”
民间的声浪，如同燎原之火，将林昭的声望推向了前所未有的高峰。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周知微，却正在上演一场亡命奔逃。
黑石坡的混乱是他最好的掩护。
趁着夜色，周知微带着一名心腹婢女，舍弃所有辎重，如丧家之犬般遁入了茫茫西北荒原。
他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一张无形的天罗地网早已将他笼罩。
白芷，那个看似柔弱的医官，在他逃离之前，便已在那名婢女的鞋底，悄然植入了启元书院特制的追踪香灰。
此粉末无色无味，遇水或受潮，便会散发出一种极淡的、只有经过特殊训练的猎犬才能嗅到的气味，并在地上留下肉眼难辨的荧光痕迹。
京城，枢密院内，柳如是彻夜未眠。
她面前的桌案上，堆满了近三个月所有进出西北商队的记录。
灯火下，她的手指在一份来自“四海皮货行”的卷宗上停下。
这家商行表面上做的是牛羊皮草生意，但其运送路线和时间点，几次都与南诏残部在边境的异动高度重合。
柳如是美眸中寒光一闪，一个大胆的计划瞬间成型。
“传我命令，命暗部‘画眉’小组，即刻启程，假扮皮货商人，在鹰嘴峡设立临时驿站。”她的声音清冷而果决，“驿站名为‘救命泉’，备足热水干粮，专收留过路的疲惫旅人，不取分文。”
鹰嘴峡，西北通往南境的必经之路，地势险要，人迹罕至。
周知微要南下投靠南诏，这里是他的必经之地。
果然，命令下达后的第三日深夜，一个身影踉跄的“牧民”出现在了“救命泉”外。
他面容憔悴，胡子拉碴，一条腿似乎受了伤，正是乔装改扮的周知微。
驿站的热情好客让他放下了些许戒备，喝下几碗热汤后，便因连日奔波的疲惫沉沉睡去。
驿站里那位手脚麻利的厨娘，趁着夜深人静，悄悄潜入他的房间。
她没有惊动周知微，只是拿起他换下的靴子，将一把新的追踪粉末，巧妙地混入了潮湿的靴垫之中。
双重保险，万无一失。
与此同时，百里之外，一队轻骑正在星夜疾驰。
为首一人，正是英姿飒爽的楚月。
她收到了来自柳如是的飞鸽传书，立刻率领亲卫，循着那若有若无的香痕，如猎鹰般死死咬住了目标。
“传令下去，全程不得鸣鼓吹号，不得惊扰地方。”楚月的声音在风中显得格外清晰，“前后队联络，以火把画圈为号。一圈为发现踪迹，两圈为请求合围，三圈为……格杀勿论！”
周知微并不知道，他的死期正在飞速临近。
他换上干爽的靴子，自觉摆脱了追兵，一路向南狂奔。
当他终于看到黄河渡口那波涛汹涌的水面时，心中涌起一阵狂喜。
只要渡过这条河，天高任鸟飞！
一艘渡船正静静地泊在岸边，船夫戴着斗笠，看不清面容。
周知微急不可耐地冲了过去，正欲登船，眼角余光却瞥见对岸的景象，瞬间如坠冰窟！
只见对岸的河滩上，火光冲天，密密麻麻的身影在火光中晃动，一面面赤脚军的旗帜迎风招展。
他们早已控制了所有渡口！
“不好！”周知微头皮发麻，猛地转身，想遁入身后的山林。
然而，他刚跑出几步，就惊恐地发现，山林入口处的每一棵大树上，都用利刃刻着四个醒目的大字——“宁听圣谕”！
他心胆俱裂，发疯似的往林中深处跑去。
可每当他以为找到出路时，总有百姓从田埂间、从茅屋后、从山坳里默默地走出来，没有武器，没有呐喊，只是用一种冰冷的、审视的目光注视着他。
这些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他们组成了一张用血肉和人心编织的网。
这便是林昭早已在全国推行的“民心网格”！
每个村寨都设有联络点，一旦有通缉令下达，全民皆兵，协防堵截！
“周知微，你算尽机关，可曾算过人心？”
一个冰冷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周知微骇然回头，只见楚月手持长弓，不知何时已俏立在他身后不远处，眼神如刀。
绝望之下，周知微目露疯狂，拔出腰间长剑，嘶吼着欲做困兽之斗。
然而，他刚迈出一步，侧面一道劲风袭来，“砰”的一声闷响，一把锄头狠狠地砸在他的背上，将他打翻在地。
出手的是一个皮肤黝黑的老农，他双目赤红，指着周知微怒吼：“你这狗贼！你害死了李将军，还想跑？若不是林大人，我孙子一辈子都摸不到书本！这都是林大人给的命！”
“哈哈……哈哈哈哈！”周知微被几个农夫死死按在地上，口中涌出鲜血，却癫狂地大笑起来，“你们懂什么！一群愚民！他林昭今天能给你们书读，明天就能让你们为他卖命！他不是圣人，他……他已是新的皇权化身！他救得了你们今天，救不了这世道千年！”
楚月眼神一冷，不再与他废话。
她缓缓抬起长弓，没有对准要害，而是“嗖”的一声，一箭精准地射穿了周知微的膝盖。
“啊——！”周知微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把他绑上木驴，”楚月冷冷下令，“沿黄河东岸，游街示众！让所有人都看看，背叛者的下场！”
遥远的京城，启元书院。
林昭正站在崭新的讲台上，为第一批即将分派到全国各地的教师授课。
窗外阳光明媚，朗朗书声不绝于耳。
柳如是悄无声息地走进来，递上一封战报。
林昭展开看完，脸上没有丝毫波澜，只是轻轻将战报放在讲桌一角。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台下那一双双充满求知欲的年轻眼眸，平静地开口：
“就在刚才，抓到了一个叛徒。有人问我，为何不立刻杀了他？很简单。”
他顿了顿，声音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因为，我要让天下所有人都亲眼看见——背叛者，就连他的逃亡之路，都会被他曾经看不起的百姓，一步一步，亲手堵死。”
话音落下，窗外，一群刚入学的孩童正齐声诵读新颁布的《义务教育法》。
也就在这一刻，一道只有林昭能看见的淡蓝色光幕在他眼前浮现：
【检测到全国‘忠诚度’指数大幅上升，民心所向，触发隐藏成就——‘民为邦本’。】
林昭的目光越过光幕，落在战报上“黑石坡”三个字上，眼神变得深邃。
叛徒抓住了，人心也稳固了，但那片被背叛玷污过的土地，以及留在那里的数万迷茫降卒，却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心头。
杀戮和惩罚只能震慑一时，却无法真正抹去背叛留下的毒素。
要让这片土地重获新生，要让那些迷失的心灵找到归途，需要的，绝不仅仅是一场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