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未亮，铅灰色的云层压得人喘不过气。
政事堂内灯火通明，百官们顶着浓重的黑眼圈，神情或惊恐，或茫然，昨夜京城的厮杀声犹在耳畔回响，血腥气仿佛还未散尽。
就在众人交头接耳，揣测着新主将如何处置这烂摊子时，殿外传来一阵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
林昭身披玄色大氅，面沉如水，踏入殿中。
他身后，亲兵们抬着一具具蒙着白布的尸体，径直穿过大殿，将其陈列在殿外的汉白玉广场上。
“诸位，都出来看看吧。”林昭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百官们心惊胆战地跟了出去，只见三十六具尸身排成三列，煞气冲天。
林昭一挥手，亲兵们猛地扯下覆盖在尸体脸上的面罩。
“嘶——”倒抽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人群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呼，因为那一张张死不瞑目的面孔中，赫然有七人是他们再熟悉不过的——原东宫宿卫，太子李承允最忠诚的爪牙！
铁证如山，无可辩驳。
林昭立于高台之上，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下方每一张惊骇的脸。
“昨夜，有人告诉我，城中潜入了一批乱党。但现在，你们看到了，”他指向那些尸体，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这些人，不是什么乱党！他们是旧王朝不肯安息的阴魂，是妄图拖着所有人一同陪葬的鬼魅！”
他顿了顿，给予众人消化这惊天信息的时间，随即，更为冰冷的命令从他口中吐出：“传我将令！即刻起，凡前朝曾隶属东宫、羽林监、内侍省者，无论官阶高低，一律调离京畿要职，打包行囊，前往各州郡，转为地方屯田督导！让他们去看看真正的百姓是如何活着的，而不是躲在京城里做着复辟的美梦！”
此令一出，满场死寂。
这已经不是清洗，这是连根拔起！
将旧太子党羽的势力从京城中枢彻底剥离，断绝了他们任何翻盘的可能。
与此同时，整夜未眠的苏晚晴呈上了一份刚刚拟好的诏书——《宗室限权令》。
她站在林昭身侧，声音清冷而坚定：“主公，昨夜我们抓的只是李承允这条毒蛇，但他的背后，是盘根错节的李氏宗亲。若不斩断他们的爪牙，今日抓一个李承允，明日就会有李承卯、李承辰站出来。必须让所有人都明白一个道理——龙椅，不会自己长出新的主人。”
林昭接过诏书，快速浏览。
条款严苛而精准：前朝宗亲可保留爵位，享受朝廷发放的岁禄，但不得担任任何有实权的官职，不得在家中蓄养超过五十人的私兵护卫，更不得以任何名义擅自聚会。
三条红线，触之即死，违者以谋逆论处！
他点了点头，对苏晚晴的深谋远虑感到满意。
随即，他提起朱笔，在诏书的末尾，亲自加了一句力透纸背的话：“自今日始，皇族非贵胄，乃编户齐民。”
这一句，比整篇诏书的所有条款加起来都更具杀伤力。
它从根本上否定了皇族血脉的特权，将他们从云端打落凡尘，与普通百姓再无区别。
京城之外，风暴刚刚开始。
京城之内，暗流亦在涌动。
楚月奉命带兵巡查各处王府，名为安抚，实为监视。
当她的人马巡至退位太子李承宇的府邸时，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府邸门前守卫森严，看似平静，但她安插在附近的暗哨回报，昨夜有数封密信被悄悄送入府中。
楚月没有打草惊蛇。
她命令一名身手最矫健的亲兵，换上一身破旧的冬衣，扮作给王府送炭的贫苦小贩。
在混乱的交接中，这名亲兵趁人不备，如狸猫般窜上屋檐，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李承宇书房的房梁之上。
他没有带任何兵器，只留下了一截不起眼的空心竹管，将其巧妙地卡在梁木的缝隙中。
竹管内部，是经过特殊设计的微型共鸣腔，能将下方屋内的对话声，放大并沿着预设的细微通道，清晰地传递到百米之外的另一处民宅。
次日清晨，通过这原始而高效的窃听装置，楚月听到了令人心头发寒的内容。
几名尚且年幼的前朝皇子，正被一名老儒生灌输着各种“真命天子”、“天命所归”的言论。
而那名讲师，正是退位太子李承宇最为信任的心腹——大儒周显。
他们竟在用这种方式，为下一场叛乱播撒种子！
另一边，韩烈奉命整顿京城禁军。
他站在广阔的点将台上，面前是黑压压的数万大军。
这些士兵，成分复杂，人心浮动。
韩烈的第一道命令，就让所有人大惊失色——将原有的禁军九营，裁撤合并为六卫，所有主将，一律由跟随林昭从北境屯卫中杀出来的寒门将领担任！
“我知道你们当中，很多人不服。”韩烈声如洪钟，“你们世代为禁军，吃着皇粮，效忠着李氏。”他抓起一本厚厚的旧花名册，那是记载着禁军将士出身、家族、功绩的卷宗，也是他们身份和荣耀的象征。
在数万道目光的注视下，韩烈将火把凑了上去。
名册瞬间燃起熊熊烈火，纸灰漫天飞舞。
“从今天起，这些都没用了！”他咆哮道，“从前你们效忠的是一个姓氏，现在，你们效忠的是军纪，是律法！是能让你们家人吃饱穿暖的这片土地！”
“放肆！”一名胡子花白的老校尉越众而出，指着韩烈怒吼，“我张家三代为羽林卫，世代护卫李家江山，岂容你这北地蛮子在此撒野！”
韩烈眼神一凛，反手抽出腰间的佩刀。
雪亮的刀光一闪而过，快得让人看不清动作。
只听“咔嚓”一声巨响，那名老校尉身旁代表着旧羽林卫荣耀的帅旗，竟被他一刀从中劈断！
断裂的旗杆轰然倒地，激起一片尘土。全场死寂，落针可闻。
韩烈缓缓收刀入鞘，冰冷的目光扫过那名面如死灰的老校尉：“那你就滚下去，陪你的李家江山吧。”
就在林昭雷厉风行地从朝堂、宗室、军队三个层面同时进行着刮骨疗毒般的改革时，他脑海中，那冰冷的系统提示音悄然浮现。
制度改革触发，民心值+210，贵族仇恨值+95。
‘基层监察网络’技能已解锁——可在全国各县设立直达中枢的民情汇报点，绕过所有中间官僚层级，直接接收最底层的声音。
林昭闭上双眼，静静感应。
一瞬间，一张覆盖了整个疆域的、无比细密的信息网络雏形，在他脑海中清晰地浮现。
他睁开眼，官僚体系的臃肿和欺上瞒下，是每个王朝的顽疾。
有了这个，就等于给他装上了无数双眼睛和耳朵。
他不再犹豫，提笔在一份空白的令状上批下：“令各州县，五日内上报‘监察使’人选。人选不必出身官宦，优先选用在流民中有声望、识字懂账者。直属政事堂，由我亲自过问。”
夜色渐深，当所有人都以为这充满血与火的一天即将结束时，柳如是的身影悄然出现在林昭的书房。
她带来了一封匿名揭发信，信上的内容，比白天发生的一切都更加触目惊心。
信中用一种极为隐晦的笔法揭露，退位太子李承宇，在他退位的前一夜，曾秘密召见过北境边疆的异族使者。
他向使者许诺，若异族能出兵助他夺回皇位，他愿将富庶的云州和瀚州，两州之地，拱手相让！
林昭凝视着信纸，书房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他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最终，化作一声冰冷的嗤笑：“好，好一个李承宇。原来不只是想着内乱，还想引外寇入关？”
他将信纸小心翼翼地折好，放入一个锦匣，亲自用火漆封缄。
然后，他唤来最信任的亲卫，低声吩咐：“将此物，秘密送入政事堂地库最深处存档。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开启。”
亲卫领命离去。
林昭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冰冷的夜风灌了进来。
他看着天边低垂的星河，眼中没有丝毫疲惫，只有深不见底的寒意。
李承宇这颗棋子，现在还不能动。
这张牌，要等到他自以为风平浪静，自以为一切尽在掌握的时候，再狠狠地摔在他的脸上。
刀剑的交锋，或许能决定一时的胜负。
但要想真正地赢得这个天下，需要的远不止于此。
林昭明白，清洗掉旧的躯壳只是第一步，更重要的，是如何塑造一个新的灵魂。
而这个灵魂的战场，不在朝堂，也不在军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