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字，如九天惊雷，炸响在死寂的太和殿前。
文武百官，宿将勋贵，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懵了。
他们瞠目结舌，顺着林昭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片耀目的金黄，是权力之巅的象征，是历代帝王俯瞰众生的至尊宝座——九龙沉香木雕龙椅。
这……这是疯了吗？
登基大典的礼炮余音还在梁上盘旋，新君不入主乾清宫，不接受朝贺，第一件事竟是要拆了祖宗传下来的龙椅？
“陛下，万万不可！”礼部尚书第一个跪倒在地，老泪纵横，“此乃大炎国祚之基，祖制所系，拆之，恐动摇国本啊！”
“国本？”林昭的目光从他身上扫过，平静得像一汪深潭，“国本在民，不在一木。此物金雕玉砌，象征一人独尊，唯我独大。而我华熙之治，要的是集思广益，是群策群力，是万民同心。留着它，时时刻刻提醒我高高在上，岂不是与我辈初衷背道而驰？”
他挥了挥手，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工部听令。”
几名随时候命的工匠面面相觑，最终在韩烈冰冷的注视下，硬着头皮扛着工具上前。
在一片倒吸冷气和扼腕叹息声中，锤凿之声清脆地响起。
那盘踞其上的九条金龙，在工匠们小心翼翼的拆解下，一片片被卸下，露出了内里名贵的沉香木芯。
每一块木料，每一片金饰，都被旁边的书吏仔细编号，登记在册。
林昭亲自走上前，拿起笔，在那本厚厚的册子首页写下一行批注：“所有木料，转运春荒三州，用以修建学堂馆舍之基建；所有金饰，熔解入库，充作学堂笔墨之用。”
写完，他将笔放下，环视着一张张呆滞的脸，淡淡道：“椅子没了，以后上朝，诸位与我，皆是站着议事。谁的道理站得住脚，华熙就听谁的。”
消息如长了翅膀的鸟，瞬间飞出紫禁城，传遍了京师的大街小巷。
茶馆里，说书先生惊得拍案而起；市集上，贩夫走卒奔走相告；陋巷中，冻馁之民难以置信。
“听说了吗？新皇上把龙椅给拆了！”
“拆了？为啥？”
“说那椅子太贵，他坐着不舒服，要拿去给咱穷人家的娃盖学校！”
“我的天爷！连龙椅都舍得，这日子，真有盼头了！”
一时间，民心鼎沸。
百姓们自发地涌上街头，朝着皇宫的方向叩拜。
一股无形而磅礴的力量在汇聚，肉眼不可见，却真实存在。
林昭的角楼书房内，一块只有他能看见的湛蓝色光幕悄然浮现。
【叮！
检测到宿主行为“破除皇权迷信”，极大提振了民众对新政权的认同感与期望值。】
【民心值+50！】
【警告：民心值累计已突破当前阶段上限！
请尽快开启下一阶段改革，以容纳新增民心！】
深夜，苏晚晴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面色凝重，手中捧着一摞紧急军情和政务急报，忧心忡忡地走了进来。
“陛下，您拆龙椅之举虽大快人心，但旧势力的反扑，已经开始了。”她将几份文书摊在桌上，“江南三府以‘尚未接到朝廷正式改元诏令’为由，拒不交出新编的税册；北境守将王敦，擅自扣押试图过境的数万流民，上奏称‘恐有乱党混入，需严加盘查’。”
她顿了顿，语气沉重：“他们这是在试探，在观望。旧体制的惯性如山，若不以雷霆手段立威，我们颁布的新政，恐怕会变成一纸空文。”
林昭看着那些文书，眼神古井无波。
他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是该让他们看看，什么叫‘令出即行’。”
他提起笔，铺开一张白麻纸。
苏晚晴以为他要草拟一道措辞严厉的圣旨，却见他笔走龙蛇，写下的却是一篇通俗易懂的白话布告。
“告华熙全体军民：自今日起，一，凡地方官吏，有阻挠惠民仓开仓放粮者，一经查实，立刻罢官免职。二，凡州县衙门，有拒不执行网格化户籍登记者，巡政使即刻介入查办。三，凡豪绅大户，有对抗土地清丈、隐匿田产者，抄没其全部家产，充入公库。”
没有“奉天承运”，没有“钦此”，字字句句，直白得像一把刀子，精准地捅向了所有既得利益者的要害。
楚月看完布告，一身戎装的她上前一步，抱拳请命：“陛下，江南豪强根深蒂固，北境王敦手握重兵，恐非一纸布告能慑服。请允我带三千屯卫精锐南下，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叫王法！”
“不。”林昭摇头，将布告递给韩烈，示意他立刻张贴出去，“刀，要藏在鞘里，才能让人永远害怕它出鞘的那一刻。现在就亮出来，反而落了下乘。”
他转头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韩烈：“从你的屯卫旧部中，挑选三百名最忠诚、最干练的老兵，组成‘巡政使团’。不设官署，不占编制，两人一组，派驻各州。他们品级虽低，但遇事可越级上报，直劾知府。”
韩烈的眼中瞬间爆发出精光，他猛地一抱拳：“遵命！”这支队伍，将是林昭插入旧官僚体系心脏的一把把尖刀！
“柳如是。”林昭又看向那位风姿绰约的女子。
柳如是款款上前，盈盈一笑：“陛下有何吩咐？”
“启动‘飞鸽十日连报’系统。我要在十日之内，让华熙境内每一个州府，都能看到京师的邸报。同时，在各州府设立舆情司信箱，任何百姓，有任何冤屈、任何建议，都可以写信投递。每日通报一地新政进展，并附上三篇最具代表性的百姓来信。”
柳如是掩嘴轻笑：“陛下，您这是把偌大的朝廷，办成桃花村的社区居委会了。”
“居委会怎么了？”林昭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桃花村几百口人，就是靠它，才在那样的绝境里活下来的。能管好几百人的法子，就能管好这天下千千万万的人。”
柳如是闻言，笑容收敛，肃然起敬，深深一揖。
众人领命而去，书房重归寂静。
不多时，一个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阴影里，是负责情报的李承宇。
他带来了一份用火漆密封的密折。
“主上，原户部尚书张谦之子张恒，并未随父流放，而是潜逃了。我们的人查到，他私藏了一份前朝的宗室玉牒，正在联络七州之地的前朝遗臣，筹备‘复炎会’，妄图伪造宗室谱系，另立新君。”
林昭接过密折，看完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都什么时候了，还想搞血统论这一套？”
他将密折随手扔进烛火，看着它化为灰烬。
“对付这种人，不必动刀兵，动笔墨就够了。”
他对门外候着的苏晚晴道：“晚晴，你牵头，联合礼部和史馆，即刻开始编纂一部新的国民谱系，就叫《华熙民谱》。”
“《华熙民谱》？”
“对。”林昭的目光深邃，“不记门第，不问出身，只录功绩。无论是农人改良了稻种，还是工匠发明了器物，无论是士兵浴血奋战，还是先生教书育人，只要是对华熙、对百姓有功绩者，皆可载入史册，流芳百世。我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决定一个人高贵的，不是他的血脉，而是他为这个世界做了什么。”
三日后，京城四门，第一期《舆情快报》张贴了出来，瞬间引来万民围观。
头版头条，便是林昭那份白话布告，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则来自江南凤阳县的百姓来信。
信中泣血控诉，该县县令阳奉阴违，谎报土地清丈已经完成，实则与本地大族勾结，庇护其藏匿的千亩良田。
布告之下，是林昭龙飞凤舞的朱红批示：“着巡政使即刻奔赴凤阳县彻查，若属实，即刻削职为民，其庇护之田产，全部充作地方义学基金。”
命令下达的次日，两名风尘仆仆的巡政使便带着铁证和凤阳县令的官印返回京城。
那名曾经作威作福的县令，被押解着，一路跪到了安民屯的屯垦营前。
围观的流民们怒不可遏，烂菜叶和唾骂声雨点般砸向他。
韩烈正欲将其收押天牢，林昭的命令却再次出人意料。
“扒去他的官服，给他换上粗布衣，罚他在屯卫营挑水三个月。一日三餐，与屯卫同食。”
林昭看着那瘫软如泥的县令，冷冷道：“让他做一天真正的普通人，他才知道，百姓肩上的担子，到底有多重。”
当晚，林昭换上便服，独自一人，悄然来到京郊一处新落成的院落。
这里是“民议厅”的试点，牌匾上的字还是他亲手所题。
他没有进去，只是站在窗外，静静地听着。
屋里灯火通明，一群胡子花白的老农，正为了春耕贷款的分配方案争得面红耳赤，唾沫横飞。
一个村的代表拍着桌子，说他们村地多，理应多贷；另一个村的代表则瞪着眼，说他们村人多，才是最急需的。
争吵激烈，却始终围绕着桌上的一本账册和一张地图，没人动手，也没人说脏话，一切都在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下进行。
林昭在窗外听了许久许久，直到夜风吹透了他的衣衫。
他才转过身，对一直默默跟在身后的柳如是低声说：“看到没有？这，才是真正的朝堂。”
回到角楼，那块熟悉的蓝色光幕再次浮现，上面的文字让他深吸了一口气。
【叮！
基层治理体系全面激活，网格化管理与民议制度开始发挥效用，改革进度条推进至85%！】
【下一阶段核心目标已解锁：建立全国统一税制！】
【任务倒计时：7日！】
远处，钟鼓楼的更鼓声一下一下传来，沉闷而悠长，仿佛在为这场席卷天下的静默革命，敲响着催促的节拍。
林昭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冰冷的夜风灌了进来，让他瞬间清醒。
他的目光投向南方，仿佛能穿透千里，看到那些盘根错节的利益集团，看到他们藏在账本下的无数田契。
统一税制，说着简单，可前提，是要将这天下所有的土地，每一寸，每一分，都清晰地摊在阳光之下。
这是对旧世界最彻底的清算，其难度，远超拆掉一把龙椅。
他的身后，苏晚晴的身影再次出现，她的脸上带着数日未眠的疲惫，但双眸却亮得惊人。
她似乎有极其重要的事情要禀报，那关乎着这场即将在七日后到来的终极对决的根基。
林昭没有回头，只是望着夜色中广袤而黑暗的国土，声音沉静如铁。
“七日之内，朕要让这天下，再无一寸暗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