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密道中,腐朽的尘土与湿冷的霉味混杂在一起,呛得人几欲作呕。
林昭的肺部如同被烈火灼烧,但他不敢停下,只能紧紧跟随着前方那个踉跄的身影。
张公公的脚步越来越沉重,原本在宫中养尊处优的身体早已被掏空,此刻全凭一股意志力在支撑。
他每走一步,身形都摇晃得像风中残烛,仿佛下一刻就会熄灭。
“噗——”
一口乌黑的粘稠血液从他嘴中喷出,溅在斑驳的石壁上,触目惊心。
林昭心中一紧,急忙上前扶住他:“公公!”
老太监摆了摆手,枯瘦的脸上挤出一丝惨淡的笑意,气息微弱如游丝:“咱家……早就知道那杯茶里有东西……是‘见血封喉’的牵机引。不过,也好……能用这条老命,为您和天下拖延这一炷香的时间,值了。”
他剧烈地喘息着,每说一个字都像在撕扯着破败的风箱:“林公……先帝爷他……他早就看透了李慎之的狼子野心,知道他若掌权,必将祸乱朝纲,荼毒百姓……可惜,当时的太子,也就是当今圣上,性子……太软弱了……”
张公公的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忠诚与决绝,他死死抓住林昭的衣袖,指甲几乎要嵌进布料里。
“先帝爷……没法子,只能将一道真正的变法遗诏,藏进了内库最深处的旧档房……就是为了等一个……能把它带出去,敢把它公之于众的人!”他用尽全身力气,声音陡然拔高,在狭窄的密道中回响,“您要带着它,告诉天下所有人!变法,不是乱臣贼子的妄为,而是先帝爷未竟的遗命!”
话音未落,身后突然传来“轰”的一声巨响!
密道的入口被一股巨力强行破开,无数火把瞬间如火龙般涌入,将阴暗的通道照得恍如白昼。
为首一人,身着飞鱼服,手持绣春刀,眼神冷厉如冰,正是锦衣卫指挥使,沈千机!
“追!绝不能让他带着东西出宫!”沈千机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
锦衣卫如狼似虎,脚步声和甲胄摩擦声越来越近,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下来。
千钧一发之际,林昭的大脑却异常地冷静。
他猛然启动了“心理洞察”系统!
瞬间,整个世界在他眼中化为另一番景象。
前方奔涌而来的锦衣卫,不再是一个个模糊的人影,而是由无数情绪光点构成的洪流。
大部分是赤裸裸的杀意和绝对的服从,但就在沈千机身后,一名年轻的卫士眼中,却闪过一抹清晰的惊慌、动摇,以及一闪而逝的挣扎!
是小狐的人!
林昭的心脏狂跳,他瞬间捕捉到了那名内线眼神下意识瞥向的方向——右侧的石壁!
“公公,右三步,有岔道!”林昭低吼一声,声音决绝。
张公公闻言,眼中爆发出最后的光芒。
他仿佛回光返照般,用尽了此生最后一丝力气,猛地转身,用自己干瘦的身体狠狠撞向林昭所指的石壁!
“咔嚓——”
一声机括脆响,石壁应声旋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漆黑洞口,洞口下隐约传来水流的声音。
“走!林公!别回头!”张公公嘶吼着,将林昭猛力推入洞中。
随即,他以一种赴死般的决然,转身扑向了暗门旁的另一个机括。
在沈千机等人惊怒的目光中,他用尽生命最后的热量,狠狠推下了那块重逾千斤的石闸!
“轰隆隆——”
巨石落下,激起漫天烟尘,彻底隔断了两个世界。
追兵的怒吼、刀剑的劈砍声,全被挡在了石门之外。
林昭从洞口跌落,身体坠入冰冷的河水之中,瞬间的窒息感让他清醒过来。
一只强有力的手臂将他从水中捞起,拖上了一艘早已等候在此的乌篷小舟。
船上几个漕帮的死士,面容肃穆,一言不发,立刻奋力划桨。
他猛地回头,望向那刚刚关闭的暗门。
火光被彻底吞噬,黑暗中,只剩下张公公最后那一声穿透石壁、撕心裂肺的呼喊,在地下河道中久久回荡。
“林公……替、替万民……活下来——!”
声音戛然而止。
一股锥心刺骨的悲恸瞬间攫住了林昭的心脏,像有一把无形的利刃在狠狠剜动。
然而,就在他眼眶发红,几乎要被情绪淹没的刹那,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情绪控制系统自动运转,压制悲恸情绪,强制转化为清明状态。】
刹那间,那股撕裂般的痛苦仿佛被一层坚冰冻结,沉入了意识深处。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冷静和敏锐。
林昭猛然闭上双眼,再睁开时,世界已然不同。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了周围人的情绪。
驾船的漕帮汉子,身上散发着代表恐惧的灰色光晕,却又被一层代表忠诚的厚重土黄色所包裹。
远处石门后,锦衣卫身上狂暴的赤红色杀意和代表犹豫的淡蓝色光点交织闪烁。
恐惧、忠诚、犹豫、杀意……这些无形的情绪,此刻竟像斑斓的色彩,在他脑海中清晰地流转、分辨。
他的“心理洞察”,在极致的情感冲击下,进化了。
小舟如箭,顺着地下暗河穿行,最终在一个隐蔽的外城码头靠岸。
岸边,一个风华绝代的身影早已焦急地等候,正是柳如是。
她见到只有林昭一人形容狼狈地归来,脸色瞬间煞白,急切地问道:“陆无尘呢?他怎么没跟你一起出来?”
林昭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却异常平稳:“他不能走,也不愿走。”
看到柳如是眼中几乎要溢出的绝望,他递过去一个油纸包,继续道:“但他没有白白牺牲。在天牢里,他已经写完了整部《江南新政实录》。我已安排妥当,三日之后,京城所有的茶楼酒肆,都会有说书先生,将他的故事,他的理念,传遍大街小巷。”
接着,他从怀中取出另一个用防水油布紧紧包裹的物事,那触感,正是先帝遗诏。
“这,才是真正的火药。”林昭的目光深邃如海,“它要炸的,不是逆贼的粮仓,而是这大周朝三百年来,无人敢动、无人敢变的腐朽旧规矩!”
与此同时,皇城深处,乾清宫。
沈千机单膝跪地,将一枚染血的银质书签呈了上去,那是张公公的随身之物。
“臣办事不力,目标借密道逃脱,张安……已在密道内自尽。”
“咔嚓!”
李慎之手中的名贵建盏应声而碎,滚烫的茶水和瓷片散落一地,他却恍若未觉,一双鹰目死死盯着沈千机,声音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带走了什么?”
一名心腹太监悄步上前,在他耳边用蚊蚋般的声音低语:“那条密道……通往的是内库的旧档房……奴才怕,怕是先帝爷当年那件东西……”
李慎之的瞳孔猛然收缩,一股巨大的惊惧与暴怒冲上头顶。
他豁然起身,再也维持不住平日的沉稳。
“传朕旨意!立刻关闭京城九门!全城戒严!命五城兵马司、顺天府、锦衣卫联合行动,全城搜捕逆贼‘沈砚’!挖地三尺,也要给朕把他找出来!”
他停顿了一下,眼中杀机毕露,一字一顿地补充道:“活要见人,死……要见诏!”
京城之外,一座破败的荒庙。
林昭立于残破的佛像前,借着从屋顶窟窿洒下的清冷月光,缓缓展开了那份承载着无数人鲜血与希望的遗诏。
丝绸的触感冰凉,上面朱砂御笔写就的字迹,在月色下仿佛燃烧着火焰。
就在他展开诏书的瞬间,系统提示音再次悄然浮现:【检测到关键剧情物品“先帝遗诏”,改革进度条+6%】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诏书上那四个力透纸背的大字——“民为邦本”。
忽然间,他的心头一动,那进化后的“情绪洞察”能力,竟在这一刻跨越了时空。
他仿佛“看”到了千里之外的江南总督府,苏晚晴正独立窗前,同样望着天边那轮明月,她眼中的忧虑与思念,浓郁如潮水般向他涌来。
原来,这能力,竟能感知到与自己羁绊深厚之人的状态。
林昭收回心神,将遗诏小心翼翼地重新卷好,贴身收藏。
他望向灯火通明、已成牢笼的京城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低声自语,像是在对那些看不见的敌人宣告,也像是在对自己立下誓言。
“你们以为我逃了?”
“不。”
“我带着先帝的刀,回来了。”
远处的天际,第一缕晨曦正艰难地刺破厚重的云层。
荒庙外的河道上,几艘伪装成普通商船的漕帮快船,已经悄然调转了船头,逆流而上,船帆在微光中,指向了那座风雨欲来的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