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血淋淋的“杀”字,仿佛凝聚了尸山血海的煞气,随着斥候的战马一同冲入了越州城。
“报——!启禀将军!赤狄先锋大军,已至城外五十里!黑风骑为先导,正朝我越州城疾驰而来!”
斥候的声音嘶哑而急促,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五十里,对于赤狄的黑风骑来说,不过是两三个时辰的路程!
空气仿佛在瞬间凝固,城楼之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那个如青松般挺立的身影上——林昭。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慌乱,深邃的眼眸里反而燃起了一股炽烈的火焰。
他环视着身边一张张或紧张、或恐惧、或茫然的脸,从身经百战的老兵,到刚刚拿起武器的民壮,每一个人的表情都尽收眼底。
他猛地抽出腰间的佩刀,刀锋直指苍穹,发出一声清越的龙吟。
“诸位!”
林昭的声音并不算洪亮,却带着一股穿透人心的力量,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与不安。
“看看你们的脚下!这里是越州!是我们的田,我们的房,我们的家!是我们的妻儿老小,父老乡亲世世代代生活的地方!”
“朝廷把我们忘了,皇帝把我们当成了弃子!可我们自己,不能忘了自己是谁!我们身后,就是万家灯火,退无可退!”
他顿了顿,目光如电,扫过每一个人。
“我问你们,赤狄人来了,我们是跪地求饶,任他们屠戮我们的亲人,焚烧我们的家园?还是拿起刀,站起来,让他们知道,越州人,不是孬种!”
一番话,如滚雷,如热油,瞬间点燃了所有人胸中的血性!
“守!守卫家园!”
不知是谁第一个吼出了声,紧接着,山呼海啸般的怒吼声冲天而起,汇成一股钢铁洪流。
“守卫家园!誓死不退!”
“杀光赤狄狗!保我越州!”
之前笼罩在城头的恐惧与阴霾,被这股冲天的战意撕得粉碎!
每一个人的眼神都变了,恐惧被愤怒取代,迷茫被决绝填满。
他们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哪怕那只是一柄镰刀,一根木棍,此刻却比任何神兵利器都更加沉重,更加坚定!
“好!”林昭高举战刀,“我们要守的,是自己的家园,不是别人的江山!传我将令,全城动员,准备迎敌!”
命令一下,整个越州城就像一台被瞬间激活的精密战争机器,以前所未有的效率疯狂运转起来。
“快!把新修的堤坝土方都运过来!在城墙外再加一道屏障!”赵世安扯着嗓子,指挥着数千民兵。
他双目赤红,这位曾经只懂计算税收的文官,此刻却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
在他的调度下,一道道壕沟被迅速挖掘,一根根削尖的拒马桩被死死地钉入地下,在城墙前构筑起一片死亡地带。
城内的作坊里,更是灯火通明。
王阿婆带着一群妇女,将收集来的硬木和麻绳飞快地加工着。
她们的手上布满了老茧,此刻却灵活得如同穿花的蝴蝶。
一面面粗糙但结实的木盾,一台台结构简单却致命的投石器,在她们手中不断成型。
她们没有说话,只有麻绳收紧的“咯吱”声和木头敲击的“梆梆”声,交织成一曲沉默而坚毅的战歌。
就在全城备战进行得如火如荼之时,一道黑影如鬼魅般闪入将军府。
“将军,”柳如是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却带着一丝急迫,“最新情报。赤狄主力大军三日后便可兵临城下。更糟的是,有顾家的残党已经秘密潜入城中,他们熟悉城内布局,意图在关键时刻制造混乱,为敌军打开城门!”
此言一出,帐内温度骤降。
外有强敌,内有奸细,这无疑是雪上加霜!
林昭眉头紧锁,手指在地图上飞快地敲击着,片刻之后,他眼中寒光一闪:“内鬼不除,城必难守。传令下去,立即启动‘网格化治安管理’!”
“网格化?”赵世安等人皆是一愣。
“没错,”林昭指向地图,“将全城划分为百个网格,每个网格设一格长,责任到人!封锁所有交通要道,逐户排查!任何生面孔,任何形迹可疑之人,立刻上报!我要让那些藏在阴沟里的老鼠,无处遁形!”
这时,一直安静旁听的苏晚晴忽然开口,声音清脆悦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智慧:“将军,排查之事,官兵人手有限,不如更进一步。”
“哦?”林昭看向她。
“我们可以利用之前建立的‘百姓听证会’机制,”苏晚晴款款道来,“让每个网格内的百姓,每户推选一人,组成巡逻队。他们最熟悉自己的街坊邻居,谁是生面孔,谁家有异动,他们比我们更清楚。如此一来,不仅能大大提高排查效率,更能让所有百姓都参与到守城的行动中来,真正做到全民皆兵,同仇敌忾!”
林昭眼前一亮,抚掌大赞:“好!晚晴此计,妙极!不仅解了燃眉之急,更是将民心拧成了一股绳!就这么办!”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效果立竿见影。
不过半日功夫,一支由上万名越州百姓自发组成的“民兵巡逻队”便宣告成立。
他们手持棍棒,眼含警惕,在自己熟悉的街巷中往来巡视,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一张无形的天罗地网,瞬间笼罩了整个越州城。
城内暗流涌动,城外的交锋却已率先打响。
夜色如墨,楚月一身劲装,如猎豹般潜行在山林之中。
她身后,是百名从义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死士,每个人都杀气内敛,脚步轻盈。
他们的目标,是赤狄先锋军的补给线。
在一处狭窄的山谷隘口,楚月做了个手势,所有人瞬间消失在黑暗中。
不久,一支绵长的运输队伍伴随着车轮的“吱呀”声缓缓驶入谷中。
押运的赤狄兵懒洋洋地打着哈欠,丝毫没有意识到死神已经降临。
“放!”
随着楚月一声低喝,无数浸满了火油的火箭从天而降,如同流星火雨,精准地落在了堆满粮草的马车上!
轰——!
大火冲天而起,瞬间将整个山谷照得亮如白昼!
惨叫声、惊呼声、战马的悲鸣声响成一片。
紧接着,楚月拔出双刀,如一道红色的闪电,第一个杀了出去!
“杀!”
百名义军精锐如同猛虎下山,瞬间冲垮了混乱的敌军。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战斗便已结束。
望着熊熊燃烧的粮草和缴获的大批军械,楚月抹去脸上的血迹,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她立刻派人将消息传回城中:“粮草已毁,敌人已经乱了阵脚!”
捷报传来,越州城内士气再涨!
夜,深了。
喧嚣了一整天的越州城终于渐渐归于平静,但空气中那股紧绷的弦,却丝毫没有放松。
林昭独自一人登上城墙,冰冷的夜风吹拂着他的衣袍,猎猎作响。
他望着城外五十里处那片被黑暗笼罩的大地,仿佛能听到赤狄黑风骑的马蹄声正在步步逼近。
城内,是万家灯火。城外,是虎狼之师。
这一战,他没有朝廷的援军,没有精良的装备,他所能依靠的,只有这座城,和城里这群刚刚放下锄头,拿起刀枪的百姓。
可他的心中,却没有丝毫的畏惧。
从发动百姓修筑堤坝,到万人巡逻队自发成立,再到王阿婆她们连夜赶制的盾牌……他亲眼看到了这股被逼到绝境后所爆发出的力量。
那是一种足以撼天动地的力量。
“这一战,我要让他们知道,百姓的力量,比刀剑更可怕。”林昭在心中默念,眼神愈发坚定。
远处的天际,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紧接着,滚滚的雷声由远及近,沉闷地回响在大地之上,仿佛是为即将到来的血战擂响了战鼓。
风暴,要来了。
三日,弹指而过。
这三日,越州城不眠不休。
城墙上,刀枪如林,箭矢上弦。
城墙下,壕沟密布,暗桩林立。
整个城市像一头蓄势待发的巨兽,每一块砖石,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肃杀之气。
第三日的清晨,天色灰蒙蒙的,一丝风也没有。
死一样的寂静笼罩着城里城外,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城墙上的士兵们一夜未睡,眼睛里布满血丝,死死地盯着远方的地平线。
突然,站在最高处的一名了望兵,瞳孔猛地收缩!
他没有喊叫,只是伸出颤抖的手,指向远方。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地平线的尽头,最先出现的不是人,也不是马,而是一片缓缓升腾的烟尘,像是一堵黄色的高墙,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越州城碾压而来。
紧接着,一阵低沉的,仿佛从地心深处传来的轰鸣声,开始让脚下的城墙微微震颤。
那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近,从最初的嗡鸣,逐渐变成了万马奔腾的雷鸣!
大地在咆哮,天空在颤抖!
终于,在那片遮天蔽日的烟尘之下,出现了一抹抹黑色的轮廓。
一个,十个,一百个,一千个……
一个黑点,变成一条黑线。
一条黑线,汇成一片黑色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