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江南总督府的书房内却灯火通明,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
楚月一身劲装,将一个用火漆封口的信筒恭敬地呈到林昭面前,声音清冷:“大人,幸不辱命,人赃并获。”
林昭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没有立刻去接,锐利的目光反而落在了信筒旁那柄沾着几点暗沉血迹的匕首上。
那是信使的武器。
“人呢?”
“负隅顽抗,已就地格杀。”楚月回答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只是碾死了一只蚂蚁。
林昭点了点头,这才拿起信筒。
他用指甲划开火漆,抽出一张薄薄的信纸。
烛光下,信纸上铁画银钩的字迹,每一个字都透着阴狠与算计。
信是顾远舟写给兵部尚书赵元礼的。
内容并不复杂,却字字诛心。
顾远舟在信中痛陈林昭在江南推行新政,名为朝廷分忧,实为培植私人势力,独断专行,已成“江南王”,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他恳请赵尚书在朝堂之上牵头,联合百官,弹劾林昭“僭越专权,图谋不轨”之罪,并承诺事成之后,顾家愿将江南盐税三成利,尽数奉上。
书房内一片死寂,连烛火燃烧的噼啪声都清晰可闻。
柳如是站在一旁,俏脸含霜:“好一个顾远舟,好一个赵元礼!一个在江南搅风搅雨,一个在京城暗藏杀机,这是要将大人置于死地!”
林昭看完信,脸上却不见丝毫怒气,反而露出了一抹玩味的冷笑。
他将信纸递给柳如是,淡淡道:“跳梁小丑,也敢妄谈江山社稷?”
他的平静,让原本紧张的气氛瞬间缓和下来。
这便是林昭,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大人,我们该如何应对?是否要立刻将此信呈上御前,揭发他们的阴谋?”楚月问道,她更倾向于直接凌厉的反击。
“不。”林昭摇了摇头,手指在信纸上轻轻一点,“这封信,是我们送给顾远舟和赵元礼的催命符,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只凭一封信,他们可以抵赖是伪造,赵元礼在朝中根基深厚,党羽众多,仅凭这个,未必能将他一击致命。要玩,就玩大一点。”
“如是。”
“属下在。”柳如是立刻应声。
“你的笔迹,模仿得如何了?”林昭问道。
柳如是嫣然一笑,自信满满:“大人放心,这世上,还没有奴家模仿不出的笔迹。”
“好。”林昭将那封信推到她面前,“就用顾远舟的笔迹,给他回一封信。告诉赵元礼,他的提议我顾家‘万分赞同’,但弹劾之事干系重大,需京城与江南同时发力。为了表示诚意,也为了打点京中各位大人,我顾家愿先奉上白银三十万两,请他派心腹之人,前来江南交接。”
柳如是冰雪聪明,瞬间明白了林昭的计策,眼中异彩连连:“大人是想……引蛇出洞,人赃并获?”
“对。”林昭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弹劾的罪名是虚的,但贪赃枉法的罪证,必须是实的。我要让赵元礼自己,把头伸到我的铡刀下面来。”
他又转向一旁的魏无忌,这位沉默寡言的暗卫统领一直静立在阴影中,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
“无忌,你立刻带一队精锐,秘密潜入京城。赵元礼此人贪婪成性,府邸定然藏着不少见不得光的账本。我要你混进京城的士族聚会,从那些与他有染的盐商、富户口中,把这些年他受贿的证据,给我一笔一笔地挖出来!”
“遵命!”魏无忌抱拳领命,转身便消失在了夜色里,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一张无形的大网,以江南为中心,迅速向京城笼罩而去。
接下来的几天,江南表面风平浪静,新政的推行有条不紊。
然而暗地里,却是波涛汹涌。
柳如是模仿的信件天衣无缝,通过林昭早已铺设好的秘密渠道,以比原信使快三倍的速度送达了京城赵府。
京城,兵部尚书府。
赵元礼看着手中这封“顾远舟”的回信,脸上肥肉堆积的笑容几乎要裂开。
三十万两白银!
这顾远舟果然识时务,也够大方。
他丝毫没有怀疑信的真伪,毕竟这传递消息的渠道,是他与顾家联系的绝密线路。
他哪里想得到,这条线早已被林昭的“情报网络”整个监控了起来。
利欲熏心的赵元礼,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当即便派出了自己最信任的管家赵福,带着几名心腹,伪装成商队,星夜赶赴江南。
七日后,江南城外,一处偏僻的漕运码头。
夜深人静,唯有江水拍岸的声音。
赵福带着人,与前来“接头”的顾家管事在一座废弃的仓库里会面。
“东西带来了吗?”顾家管事压低了声音问道。
赵福得意地一笑,一挥手,身后几名大汉立刻将几口沉重的箱子抬了上来。
箱盖打开,里面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银锭,在昏暗的马灯下闪烁着诱人的光芒。
“三十万两,一两不少。”赵福贪婪地看着这些银子,“我们老爷说了,等事成之后,还有重谢。”
“很好。”顾家管事点了点头,突然,他的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笑容,“赵尚书的重谢,我们林大人心领了。”
“林大人?”赵福脸色剧变,心中警铃大作,脱口而出,“你不是顾家的人?!”
话音未落,仓库四周突然亮起数十支火把,将整个仓库照得如同白昼!
不知何时,上百名身穿黑甲、手持利刃的精锐士兵已经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
为首一人,正是楚月,她手中长剑冰冷,剑锋直指赵福的咽喉。
“兵部尚书府管家赵福,奉赵元礼之命,与反贼顾远舟勾结,收受巨额贿赂,图谋陷害朝廷命官,人赃并获!”楚月的声音清脆而响亮,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赵福的心上。
赵福两腿一软,瘫倒在地,面如死灰。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所有证据,包括赵福的亲笔画押、贿赂的三十万两白银,以及魏无忌从京城搜罗来的、足以让赵元礼死十次的贪腐账册,连同那封最原始的密信,被林昭一并整理成册。
他亲自提笔,给远在京城的皇帝写了一封奏折,奏折的最后,只有一句话:
“臣不敢僭越,唯求天下清明。”
这份凝聚着雷霆之怒的奏折,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被送往了京城御前。
紫禁城,养心殿内。
皇帝看着林昭送来的奏折和那厚厚一沓罪证,龙颜之上,先是惊愕,随即转为滔天怒火。
“好!好一个兵部尚书!好一个江南顾家!”
皇帝一掌拍在龙案之上,价值连城的紫檀木桌案竟被拍出了一道裂纹。
他最痛恨的,不是贪腐,而是内外勾结,意图动摇国本的臣子!
林昭在江南推行新政,是他亲自点头默许的,赵元礼和顾远舟此举,不仅是要杀林昭,更是在打他这位天子的脸!
“传朕旨意!”皇帝的声音冰冷得仿佛能冻结空气,“兵部尚书赵元礼,结党营私,贪赃枉法,革去官职,抄没家产,打入天牢,听候发落!其党羽一并彻查,绝不姑息!”
“顾远舟,身为士族表率,却勾结朝臣,意图霍乱江南,削去其所有官身爵位,贬为庶民,顾家产业,查封三成,充入国库!”
雷霆震怒,圣旨一下,整个京城官场为之巨震!
一夜之间,权倾朝野的兵部尚书沦为阶下囚。
而曾经在江南不可一世的顾家,仿佛被抽走了顶梁柱,轰然倒塌。
顾远舟被削职为民的消息传回江南,顾家股价暴跌,债主盈门,附庸于顾家的士族纷纷反水,唯恐避之不及。
江南士族,人人自危。
他们终于看清了,那个年轻的总督,不仅有推行新政的魄力,更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雷霆手段。
谁还敢再有半点忤逆之心?
一时间,曾经对新政阳奉阴违的士族们,纷纷上门拜访,递上拜帖,争先恐后地表示,愿全力支持总督大人,推行江南自治条例。
江南的局势,以一种摧枯拉朽的方式,彻底稳定了下来。
林昭的脑海中,系统的提示音适时响起。
他嘴角微扬,这真是个及时雨。
旧贵族的势力虽然瓦解,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总有些不甘心的余孽在暗中潜伏。
有了这个功能,他们将无所遁形。
他当即下令,在风景秀丽的桃花村旧址,设立了一个新的部门——情报司。
这个部门独立于总督府的行政体系之外,直接对他一人负责。
而情报司的第一任司长,便是柳如是。
从此,一张更加严密、更加精准的情报大网,以桃花村为中心,笼罩了整个江南,乃至更远的地方。
夜深了。
林昭独自一人站在总督府最高的观星楼上,凭栏远眺。
楼下,是万家灯火,一片繁华安宁。
这是他亲手打造出的盛景,心中感慨万千。
一阵若有若无的香风飘来,柳如是悄然出现在他身后,为他披上了一件披风。
“大人,夜深露重。”她的声音轻柔如水。
“嗯。”林昭没有回头,目光依旧望着远方,“如是,你看这江南夜色,美吗?”
“很美。”柳如是与他并肩而立,看着这片被他们一手“净化”过的土地,“但正如大人所言,这只是开始。”
“是啊,只是开始。”林昭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坚定,“但每一步,都不能错。”
他平定了江南,手握大权,看似风光无限。
可他知道,前方的路更加艰险。
他所做的一切,不仅仅是为了心中的抱负,更是为了守护自己最珍视的东西。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妹妹林小棠那张天真烂漫的笑脸。
只要小棠能在这片清明的土地上,平安喜乐地生活下去,那么他所做的一切,便都是值得的。
想到这里,林昭心中涌起一股暖流,驱散了高处的寒意。
然而,就在这股暖意升起的瞬间,他的心脏却没来由地猛然一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一股莫名的心悸让他呼吸一滞。
这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瞬间便消失无踪。
林昭皱了皱眉,是最近太过劳累了吗?
他摇了摇头,将这丝异样归结于心力交瘁,目光重新投向了那片璀璨的灯海。
夜色依旧,只是不知为何,那万家灯火,在他眼中似乎微微晃动了一下,透出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虚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