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好似急促的鼓点,由远及近,重重地敲击在山谷中每个人的心头。
晨曦微露,淡金色的阳光穿透薄雾,却驱散不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与焦糊味儿。
幸存的义军将士们,脸上还带着死里逃生后的疲惫与后怕,此刻却又被这突如其来的马蹄声绷紧了神经,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嗖——”一道黑影裹挟着风尘冲进谷口,战马悲嘶一声,前蹄一软,将背上的骑士重重地甩了下来。
“阿飞!”有人惊呼声响起。
那个叫阿飞的斥候在地上滚了几圈,卸去冲力,却顾不上满身的尘土和擦伤,连滚带爬地冲到林昭面前,声音嘶哑而急切地说道:“将军!赵家……赵家派出了刺客!足足有二十多人,都是赵家豢养的死士,正沿着我们突围的老路追杀过来!”
此言一出,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
刚刚经历了一夜血战的众人,心头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仿佛被一盆冰水迎面浇下。
疲惫、伤痛、绝望等种种情绪在人群中蔓延开来,不少人脸色煞白,眼中流露出死灰般的黯淡。
“刺客?还是死士?”
“我们才刚逃出来,他们怎么跟得这么紧?”
“完了……我们这点人,又累又伤,怎么跟他们斗啊?”
窃窃私语声如同鬼魅一般,侵蚀着本就脆弱的军心。
然而,身处风暴中心的林昭,脸上却波澜不惊。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阿飞,又缓缓掠过一张张惶恐不安的脸庞,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丝毫慌乱,仿佛阿飞带来的不是要命的噩耗,而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多少人?什么来历?领头的是谁?”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如同定海神针一般,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与骚动。
阿飞喘了口粗气,急忙回答道:“大约二十人,个个身手矫健,下手狠辣!领头的使一口长剑,听赵家军的俘虏说,那人在江湖上人称‘夺命十三剑’,是赵家花重金请来的高手,专门干脏活的!”
“夺命十三剑?”林昭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将军,末将请战!”楚月一步跨出,清丽的脸庞笼罩着一层寒霜,手中长弓的弓弦兀自嗡嗡作响,仿佛渴望着饮血。
她一夜未眠,眉宇间虽有倦色,但战意却比任何时候都要高昂。
她绝不允许任何人再威胁到林昭。
“不可!”一个略显斯文却同样坚定的声音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说话的竟是那个刚被救下的文士陆无尘。
他衣衫褴褛,发髻散乱,但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他迎着众人的目光,不卑不亢地向林昭拱手一揖,沉声道:“将军,我军将士一夜奔逃,早已是强弩之末,此刻正面迎敌,无异于以卵击石。刺客就像毒蛇,他们的长处在于奇袭暗杀,而非正面冲锋陷阵。他们既然敢大张旗鼓地追来,必定是算准了我们已是惊弓之鸟,不堪一击。”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着林昭:“将军,如今之计,应当避其锋芒,诱敌深入然后歼灭他们!”
林昭这陆无尘,不仅有文人的风骨,更有兵家的谋略,确实是个人才。
就在这时,林昭的脑海中,那股奇妙的感觉再次涌现。
选择b方案后解锁的“群体调度术”,仿佛化作一张无形的沙盘,在他的意识中缓缓展开。
山谷的地形、每个人的位置、体力状况、擅长的兵器,甚至瞬间的情绪波动,都化作一个个清晰的节点,在他的沙盘上闪烁。
他能“看”到,楚月的弓箭手小队正处在最佳的射击位置;他能“看”到,张疤脸和他手下的几个老兵虽然带伤,但守住一条狭窄通道绰绰有余;他甚至能“看”到,阿飞在疲惫之下,还隐藏着足以再跑一次的耐力。
一切都了然于胸。
“陆先生所言极是。”林昭的声音沉稳有力,驱散了众人心中最后的阴霾,“我们不走,就在这里,给他们准备一份大礼。”
他的目光转向那片刚刚穿越过来的狭窄隘口,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笑意。
那里,是刺客们的必经之路,也将会是他们的埋骨之地!
“阿飞!”
“在!”
“你辛苦一下,带两个人,回到隘口外围,制造我们仓皇逃窜的假象,把他们引进来!记住,一进入隘口,立刻发信号!”
“是!”阿飞领命,眼中重新燃起斗志,转身离去。
“楚月!”
“末将在!”
“率领弓箭手小队,在隘口东侧崖壁设伏,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放一箭!”
“遵命!”楚月英姿飒爽,带着她的神射手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山壁的阴影之中。
“张疤脸!”
“将军,俺在!”张疤脸捂着还在渗血的肩膀,瓮声瓮气地回应道。
“你带几个兄弟,在隘口西侧,准备好滚石檑木,听我号令行事!”
“好嘞!”
“林小棠!”
“昭哥哥!”少女清脆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紧张。
“你和陆先生一起,跟在伤员队后面,照顾好大家。记住,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林昭的声音柔和了几分,但其中不容置疑的命令让小棠乖巧地点了点头。
一道道命令清晰、果断地发出,原本混乱慌张的队伍,在他的调度下,如同一台精密的战争机器,迅速而高效地运转起来。
陆无尘站在一旁,看着这化腐朽为神奇的一幕,眼中的震惊难以言表。
这位年轻的将军,在绝境之中,非但没有丝毫颓丧,反而爆发出如此惊人的掌控力,这绝非寻常草莽所能企及!
山谷隘口,再次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是对意志的煎熬。
晨雾渐渐散去,阳光也变得灼热起来。
终于,远处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那不是军队行进的沉重步伐,而是属于高手的、轻盈而充满杀机的节奏。
二十多道黑影,如同鬼魅一般,鱼贯而入。
为首一人,身材瘦高,手提一柄细长的剑,脸上毫无表情,眼神如鹰隼般锐利,正是那“夺命十三剑”。
他们显然十分谨慎,不断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
但阿飞留下的痕迹太过逼真,沿途散落的破布、丢弃的干粮,无一不显示着一支溃败之师的狼狈。
“哼,一群乌合之众。”夺命十三剑不屑地冷哼一声,加快了脚步。
他们已经完全进入了隘口,进入了林昭为他们精心准备的死亡陷阱!
就在此刻,林昭站在隘口尽头的一块巨石后面,眼神骤然一寒。
他缓缓举起了右手。
信号!
“放!”
一声令下,埋伏在东侧崖壁的楚月眼中杀机迸射!
“咻咻咻——!”
箭矢如蝗虫般,从天而降!
凄厉的破空声瞬间撕裂了隘口的宁静。
冲在最前面的几名刺客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精准的箭矢贯穿了要害,钉死在地上。
“有埋伏!散开!”夺命十三剑反应极快,一声暴喝,身形如闪电般向着一侧的山壁扑去。
然而,他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砸!”
随着张疤脸一声怒吼,西侧山壁上,早已准备好的滚石檑木如同山崩地裂般呼啸而下!
“轰隆隆——!”
巨石翻滚,尘土飞扬,惨叫声、骨骼碎裂声被彻底淹没。
狭窄的隘口瞬间变成了人间炼狱。
这些平日里飞檐走壁、杀人无形的刺客,在绝对的地形优势和力量面前,显得如此脆弱不堪。
一波箭雨,一轮滚石,二十多名死士已折损大半。
夺命十三剑狼狈地躲过一块巨石,还没站稳,一道凌厉的刀光便已当头劈下!
是林昭!
他手持环首刀,带着雷霆万钧之势,从巨石后一跃而出,人与刀仿佛合为一体,充满了霸道绝伦的杀意。
“当!”
金铁交鸣之声刺耳难耐。
夺命十三剑横剑格挡,只觉得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从剑身传来,虎口瞬间崩裂,整个人被震得连连后退。
他惊骇欲绝地看着林昭,这个情报中所谓的“泥腿子头领”,怎么会有如此恐怖的实力和心机!
林昭却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刀势一转,如行云流水,一刀快过一刀,一刀重过一刀。
没有花哨的招式,只有最纯粹、最致命的杀伐之术!
夺命十三剑空有一身精妙剑法,在林昭狂风暴雨般的攻势下,却被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只能狼狈地格挡、后退。
他引以为傲的十三路剑招,甚至没能完整地使出一路!
“噗嗤!”
刀光一闪,血光迸现。
夺命十三剑的
随着头领的死亡,残存的几名刺客彻底崩溃,被蜂拥而上的义军将士乱刀砍死。
一场针对他们的绝杀之局,被林昭以一种近乎碾压的方式,彻底粉碎。
阳光彻底洒满了山谷,照在欢呼的将士们脸上,也照亮了林昭平静而坚毅的面庞。
清理完战场,阿飞快步走了过来,他的脸色却不像其他人那般兴奋,反而带着一丝凝重。
他压低了声音,凑到林昭耳边。
“将军,刚刚审问了最后一个活口。据他招供,赵家这次派来的……不止他们。”
林昭的眉头微微一皱。
阿飞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丝寒意:“他说,还有一个更厉害的角色,一个真正的顶尖刺客,擅长的是……伪装和渗透。那人早在我们被围山之前,就已经出发,目标……就是混入我们的队伍,伺机而动。”
林昭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如刀。
他不动声色地转过身,望向山谷中那些正在休整的弟兄。
有跟随他多年的老人,有新近投奔的流民,有刚刚并肩作战的勇士,还有那位身份特殊的兵部郎中陆无尘……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脸,此刻在他的眼中,却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
那只披着羊皮的狼,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