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的震动,像一只不祥的黑色甲虫,在苏晓的口袋里固执地嗡鸣,瞬间打破了走廊尽头这来之不易的、充满温存与誓言的宁静。
苏晓的身体在林远怀中猛地一僵。
林远也清晰地感觉到了那透过衣料传来的震动,他箍在她背后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刚刚才略有缓和的呼吸再次变得沉重起来,下颌线重新绷紧。他没有松开她,但周身的气息已然发生了变化,从劫后余生的依赖,切换成了如临大敌的戒备。
是谁?
又是那个阴魂不散的张记者?
还是……队里有了新的消息?
苏晓从他怀里微微抬起头,对上他瞬间变得锐利而深沉的目光。两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警惕和一丝未散的惊悸。
“接吗?”林远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压抑的沙哑。
苏晓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狂乱的心跳。她从他怀中稍稍退开,但手依旧被他紧紧握着,仿佛那是连接两人、共同面对风雨的纽带。她拿出手机,屏幕上来电显示并非张记者的任何号码,也不是李主任,而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座机号。
一丝疑虑掠过心头。会是谁?
她看了林远一眼,他冲她微微颔首,眼神坚定,无声地传递着“无论是什么,一起面对”的讯号。
苏晓划开接听键,将手机贴到耳边,声音尽力保持平稳:“喂,你好。”
“请问是苏晓选手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年轻、客气,但带着公事公办意味的女声。
“我是,您哪位?”
“您好,苏晓选手。我这里是国家队运动员服务保障中心。”对方的声音清晰而礼貌,“通知您一下,原定于明天上午进行的体能测试,因设备临时检修,调整到后天下午两点,地点不变。请您合理安排时间,准时参加。”
原来是服务保障中心的通知电话。
苏晓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下来,一股脱力感随之而来,她甚至需要微微靠在身后的墙壁上才能站稳。原来……只是虚惊一场。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通知。”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不客气,祝您训练顺利,再见。”
电话挂断,走廊里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苏晓放下手机,长长地、彻底地舒出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她看向林远,扯出一个带着后怕和释然的、有些虚弱的笑容:“是服务保障中心,通知体能测试改期。”
林远眼底那骇人的风暴也渐渐平息,但他紧握着她的手却没有松开,反而将她往自己身边又带近了些,另一只手抬起,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拭去她额角惊出的细密汗珠。他的动作有些笨拙,却充满了珍视的意味。
“吓到了?”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心疼。
苏晓点了点头,没有否认。刚才那一瞬间,她真的以为又是张记者打来的,以为那场风暴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将他们吞噬。
“没事了。”林远看着她依旧有些苍白的脸,低声安慰,更像是在对自己说,“有我在。”
简单的三个字,却比任何华丽的誓言都更让苏晓感到安心。她将额头轻轻抵在他的肩膀上,汲取着他身上传来的、令人镇定的温度和力量。
误会冰释,坦诚相见,并且共同面对了刚才那一场虚惊,两人之间的关系仿佛经历了一场淬炼,变得更加紧密和坚韧。那层看不见的隔膜彻底消失,一种更深层次的信任和依赖,在无声中悄然建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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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两天,训练基地仿佛迎来了久违的宁静。
张记者那边似乎暂时偃旗息鼓,没有再传来任何新的骚扰信息。队里李主任那边也没有进一步的消息,但这种沉默,反而让人感觉到一种山雨欲来前的压抑,仿佛有什么力量正在水面下悄然运作。
而林远和苏晓之间,则进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和谐而高效的训练状态。
那种刻意的疏离和冰冷的隔阂彻底成为了过去式。他们依旧不是话多的类型,但交流变得顺畅而自然。训练中,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就能明白彼此的意图。林远会更加细致地观察苏晓的跑位和习惯,在战术设计中主动为她创造更舒适的攻击环境;苏晓则完全信任林远的保护和补位,敢于在比赛中做出更大胆、更具威胁性的尝试。
他们的混双配合,在经历了裂痕与修复之后,仿佛被打磨掉了一层粗糙的外壳,露出了内里更加润泽耀眼的光芒。默契不再仅仅停留在技术层面,更融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灵相通的信任感。
一次队内对抗赛中,面对模仿主要对手打法的陪练组合,林远和苏晓展现出了惊人的统治力。
林远一板角度刁钻的反手拧拉,逼迫对方回球质量不高。
苏晓如同早已预知般迅速侧身,一记干净利落的正手爆冲,直击对方空档得分!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从发起到终结,不过电光火石之间,配合得天衣无缝。
“好!”场边的陈卫东教练忍不住喝彩出声,脸上露出了近期罕见的、真正舒展的笑容。他看向场上那对并肩而立、眼神锐利如出鞘利剑的年轻人,心中暗自点头。这股劲儿,对了!
就连周围的队友们,也都能清晰地感觉到这对“王牌组合”身上散发出的、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强大气场。那是一种由内而外的、建立在绝对信任和共同目标基础上的凝聚力。
训练间隙,两人会自然地坐在同一张长凳上休息,分享同一壶水。林远会默不作声地将苏晓喜欢的水果口味能量胶放在她手边;苏晓则会在他进行高强度力量训练后,适时递上温度和浓度刚好的电解质饮料。
他们不再需要那些刻意的、笨拙的示好。关怀和体贴已经融入了日常相处的每一个细微末节,如同呼吸般自然。
周雨薇看着这两人之间流淌的那种无声却亲昵的氛围,偷偷对苏晓咬耳朵:“啧啧,我看你们俩现在这状态,比真的谈了还黏糊。”
苏晓脸颊微红,用手肘轻轻撞了她一下,却没有反驳,唇角不自觉地上扬了一个小小的、甜蜜的弧度。
是啊,有些感情,或许早已超越了简单的“搭档”或者“恋情”的范畴。那是一种在共同理想的道路上,彼此扶持、彼此成就、彼此交付后背的,更深沉的羁绊。
然而,这片宁静与和谐,终究是脆弱的。
就在体能测试改期后的第二天下午,训练刚刚结束,苏晓和林远正准备一同离开球馆时,李主任的助理匆匆赶来,面色凝重地找到了他们。
“苏晓,林远,李主任请你们现在去他办公室一趟。”助理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迫。
苏晓和林远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预感——
风暴,恐怕真的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