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是从卫生间的墙里传出来的。
林默正对着镜子挤痘痘,瓷砖突然“咔哒”响了一声,像是老式挂钟的齿轮在转动。紧接着,沉闷的“当——”声穿透墙体,震得他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栋老楼的隔音差到隔壁冲马桶都能听见,但从没人说过墙里藏着钟。
他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屏幕上的数字正好跳成00:00。电量只剩1%,红得像块警告牌——这已经是这周第三次手机莫名耗电了,充电器插在床头,线却总是半夜自己脱落。
“搞什么鬼。”林默踢了脚墙根,瓷砖冰凉,指尖按上去能感觉到细微的震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呼吸。
明天是他在“恒通物流”试用期的最后一天。主管王强下午特意叫他去办公室,说客户投诉他送错了三个件,“再出岔子,就不用来了”。林默捏了捏口袋里的工资条,试用期工资刚够交下个月房租,房东早上已经在微信群里发了涨价通知,红色加粗的“涨幅30%”刺得人眼睛疼。
他深吸口气,转身想回卧室,脚边却踢到个硬东西。低头一看,是个巴掌大的铜制小盒子,边角磨损得发亮,盒盖上刻着缠在一起的藤蔓,藤蔓中间嵌着块墨绿色的玉石,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光。
这玩意儿什么时候出现在卫生间的?林默明明记得早上拖地时还空无一物。
他捡起盒子,入手沉甸甸的,像是装着铁块。试着打开,锁扣锈得死死的,摇了摇,里面传来细碎的碰撞声,像是硬币在滚动。盒子底部刻着一行小字,笔画歪歪扭扭:“报时三次,门自开。”
墙里的钟又响了。这次不是十二点,而是短促的“当、当”两声,正好和他手机上弹出的短信提示音重合。发件人是个陌生号码,内容只有一句话:“别接明天早上九点的那单。”
林默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点开短信详情,发送时间显示是00:02,可手机明明在00:00就只剩1%的电,现在却诡异地涨到了20%。
卫生间的灯开始闪烁,暖黄的光忽明忽暗,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老长,像个张牙舞爪的怪物。墙里的齿轮声越来越响,“咔哒、咔哒”,像是有只手在里面转动发条。
他猛地拉开卫生间门冲出去,后背撞到客厅的沙发,怀里的铜盒子硌得肋骨生疼。回头看时,卫生间的门自己合上了,门缝里透出的绿光越来越亮,隐约能看到瓷砖上的水渍正顺着纹路流动,慢慢汇成一个时钟的形状。
“神经病。”林默摸出烟盒,手抖得厉害,打火机打了三次才点燃。烟雾缭绕中,他瞥见茶几上的快递单——明天早上九点,确实有个件要送到城郊的“雾凇疗养院”,收件人栏只写着“陈先生”,电话是空号。
这单是王强今天特意塞给他的,说“客户指定要新人送,图个吉利”。当时他没多想,现在想来,整个公司的老员工都绕着疗养院的单子走,上个月还有个快递员送完件回来就辞职了,说“里面的人都在背圆周率”。
墙里的钟第三次响起,这次是三声,短促而急促,像是在催促。林默掐灭烟头,决定不管那短信是恶作剧还是什么,明天这单他死也不接。
第二天早上八点五十,林默蹲在公司仓库角落抽烟,手机屏幕亮着,恒通物流的App上,那个“雾凇疗养院”的订单正在闪烁,像颗催命符。王强的声音在仓库门口响起:“小林,那单没人接,你去跑一趟?算你加班。”
林默把烟蒂摁在鞋底:“王哥,我肚子疼,得去趟医院。”
“装什么装。”王强踹了脚旁边的货箱,“试用期不想过了?这单送完给你转正。”
林默抬头时,正好看见王强的袖口卷起来,手腕上露出块淤青,形状像是被什么东西勒过,和他昨晚撞在沙发上的痕迹一模一样。王强似乎没注意到他的目光,掏出个保温杯抿了口,水汽模糊了他的脸:“快去,别磨蹭。”
杯子上印着的logo,赫然是“雾凇疗养院”。
林默咬咬牙,抓起快递单往电动车棚走。路过前台时,小姑娘抬头冲他笑:“林哥,听说你要转正啦?恭喜啊。对了,刚才有个老先生给你送了个东西,说是你忘在他那儿的。”
柜台上放着的,正是昨晚那个铜盒子。盒子已经被打开了,里面没有硬币,只有张泛黄的纸条,上面用毛笔写着:“九点零七分,别回头。”
电动车刚驶出公司大门,手机突然响了,来电显示是“未知号码”。林默想起短信里的警告,直接按了拒接。但铃声像催命符一样锲而不舍,他烦躁地接起,听筒里传来一阵电流声,夹杂着模糊的说话声,像是有人在背诵什么:“……3.……9点07分,第187位数字是……”
声音突然中断,取而代之的是墙里那种“咔哒”声。林默低头看了眼时间,9点05分。
距离雾凇疗养院还有两公里。路边的梧桐树叶不知何时全都掉光了,光秃秃的树枝指向天空,像是无数只手在抓挠。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和王强保温杯里飘出的气味一模一样。
9点06分,电动车突然没电了。林默脚撑在地上,回头看向来时的路,公司的方向被一团白雾笼罩,什么都看不见。
9点07分,身后传来脚步声。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苍老而沙哑:“小伙子,麻烦问下,恒通物流怎么走?”
林默的脖子像被冻住了,僵硬得转不动。他盯着车把上的快递单,收件人“陈先生”三个字正在慢慢褪色,变成另一个名字——
“陈建国”。
这是他爷爷的名字,十年前就去世了,生前是市立医院的老中医,最讨厌别人在他面前提“疗养院”。
肩膀上的手越来越沉,带着刺骨的寒意。林默猛地低头,看见车筐里的铜盒子正在发光,玉石中间的藤蔓纹路活了过来,顺着盒壁爬出来,缠上了他的手腕。
“我找了你十年啊……”身后的声音叹了口气,“那面墙,该换个人听它报时了。”
林默终于转过头。
站在他身后的老人穿着洗得发白的病号服,脸上布满皱纹,眼睛却亮得惊人。他的左手腕上,戴着个和铜盒子上一模一样的玉石手链,手链末端的吊坠,是半块齿轮形状的金属片。
而老人的脸,和林默钱包里那张爷爷的黑白照片,长得分毫不差。
电动车的电子表跳成了9点08分。老人突然咧开嘴笑了,露出嘴里仅剩的几颗牙:“你看,它又开始走了。”
林默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腕,藤蔓纹路已经钻进了皮肤,形成一个清晰的时钟图案,指针正稳稳地指向——
3点14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