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透过通风口斜斜切进石室,在地面投下道金亮的光带,将那块失去光泽的影核残石照得通透。玄影瘫坐在光带边缘,黑袍被星髓光灼出几个破洞,露出底下苍白的皮肤,眼神空洞得像口枯井。
“影核没了,影阁……也就散了。”他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地面的裂缝,指甲缝里塞满黑石的碎屑,“三百年了,从初代阁主到我,谁都没能逃出这执念的笼子。”
周砚用断栏弓的弓梢挑开他手边的短刀,星髓光在弓身轻轻颤动,像在警惕。“执念?”他嗤笑一声,“用活人喂影核,也配叫执念?”丫丫立刻拽了拽他的衣袖,朝林默递了个眼色——玄影此刻的样子,倒像是个泄了气的皮囊,没了之前的戾气。
林默正蹲在影核残石旁,指尖拂过黑石表面。失去光泽的石面粗糙得像砂纸,却在晨光下显出细密的纹路,凑近了看,竟是无数个重叠的“守”字,与爷爷刻在星髓原石上的字迹如出一辙。“这些字……”他心头一震,突然想起铜罗盘边缘新增的金光,“是守石人刻的?”
仿品铜匣从他怀里滑出来,光丝立刻缠上残石,在石面游走片刻,突然往墙角的方向拽。那里的石壁与别处不同,颜色更深,隐约能看见嵌在里面的块青石板,边缘露出半截碑头,刻着个模糊的“守”字。
“是守石人碑!”丫丫惊呼着跑过去,用竹箭的尾端撬开石板周围的碎石。青石板被缓缓抬起的瞬间,一股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碑上刻满了人名,最顶端的位置空着,只留了道浅浅的刻痕,像是在等什么人。
林默将残石抱到碑前,黑石底部的凹槽竟与碑座严丝合缝。放稳的刹那,残石突然“咔”地裂开,露出里面裹着的卷羊皮纸,纸页边缘已经泛黄发脆,上面的字迹却依旧清晰——是影阁初代阁主的日记,墨迹里混着星髓粉末,在晨光下泛着银光。
“原来如此……”林默展开羊皮纸,指尖抚过泛黄的纸页,“初代阁主本是守石人,因为想独占影核的力量,才叛出守石人阵营,创立了影阁。”日记里写着,影核本是净化邪祟的法器,被初代阁主用禁术污染,才变成了吞噬执念的邪物,“他到死都在后悔,却没勇气毁掉影核,只能把真相藏在残石里。”
玄影猛地抬头,眼神里终于有了点波澜:“你说什么?初代阁主……是守石人?”他挣扎着爬过来,手指颤抖地抚过羊皮纸,“难怪历代阁主都做着同一个梦,梦见有人在石碑前刻字……原来那是咱们的根!”
周砚皱着眉:“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影阁害了那么多人,总不能一笔勾销。”
“不。”林默指着石碑最顶端的空位,“初代阁主留了句话:‘若影核净化,当由守石人与影阁后人共补碑首,以赎前愆。’”他看向玄影,“你愿意吗?”
玄影盯着空位,突然笑了,笑声嘶哑得像破锣,笑着笑着眼泪就淌了下来:“我爹临终前说,影阁的人,死也要面朝守石人碑的方向……原来他早就知道了。”他捡起地上的碎石片,在空位置轻轻刻下自己的名字,笔画歪歪扭扭,却异常用力,“我没资格替前人赎罪,但这名字,该刻在这儿。”
石碑吸收了他的字迹,竟泛起层淡青色的光晕,与残石裂开的纹路连成一片。丫丫突然指着碑座,那里新显出行小字:“影散归尘,守石人续。”字迹鲜活,像是刚刻上去的,与爷爷的笔体一模一样。
“是爷爷!”她眼眶一热,从箭筒里抽出支淬了星髓光的竹箭,在“守石人续”后面刻下林默的名字,又把自己和周砚的名字也添了上去,“咱们也算守石人了,该留下名字。”
周砚挠挠头,接过竹箭想刻得好看点,却不小心手滑,在名字旁边刻出个小小的刀痕。“哎,歪了。”他有点懊恼,林默却笑着摇头:“这样才好,像咱们一起闯过的这些日子,哪能一点磕碰都没有?”
仿品的光丝在石碑上转了圈,将所有人的名字都绣在了星图上,名字周围还绣了圈小小的艾草叶,与影阁的“影”字标记形成鲜明的对比。林默看着那幅绣图,突然明白爷爷说的“守心难”——最难的不是守住器物,是守住那份愿意与过去和解的勇气。
石室的“滴答”声渐渐停了,锁链的余烬在晨光中化作飞灰。周砚用断栏弓挑开玄影的黑袍,发现他后背刻着守石人的图腾,只是被影阁的印记覆盖了大半。“这图腾……和星髓原石上的一样。”他突然想起什么,“你爹是不是左撇子?”
玄影一愣:“你怎么知道?”
“我爷爷的笔记里记着,守石人左撇子居多,因为刻碑时左手更稳。”周砚的声音软了些,“你爹没教过你守石人的手艺?”
玄影摇摇头,眼神暗了下去:“他只教我怎么用影术,怎么杀人……原来他是怕我走上正途,对不起影阁。”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的老茧都是练影术磨出来的,“可惜了这双手,本该握刻刀的。”
林默从怀里掏出爷爷的牛角柄刻刀,递给他:“现在学也不晚。”
玄影接过刻刀,指尖触到温润的牛角柄,突然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又猛地攥紧,指节泛白:“我……我配吗?”
“配不配,看你往后怎么做。”林默指着石碑,“守石人守的不是碑,是心里的光。你要是愿意,就留下吧,帮着修复北塔的机关,也算给前人还点债。”
朝阳越升越高,通风口投下的光带移到了石碑顶端,将所有人的名字都镀上了层金边。玄影握着刻刀,在自己的名字旁边刻下小小的“悔”字,刻痕不深,却像卸下了千斤重担。
离开石室时,周砚扛着断栏弓走在最前面,星髓光在弓身泛着暖光;丫丫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手里把玩着最后一个没扔的陶土蛋;林默走在中间,怀里的铜罗盘偶尔轻响,像在与石碑共鸣;玄影跟在最后,脚步很慢,却很稳,手里还攥着那把牛角柄刻刀。
北塔外的晨雾早已散尽,青藤上的露珠在阳光下闪着碎光。林默回头望了眼钟楼的齿轮,它们还在“咔嗒”转动,只是这一次,转动声里没了影核的压抑,多了些轻快,像在唱一支关于和解的歌。
他知道,影阁的事还没彻底了结,守石人的责任也才刚刚开始。但只要石碑上的名字还在,只要手里的刻刀还在,只要身边的人还在,就没什么坎过不去。
就像爷爷刻在星髓原石上的最后那句话——“光来了,影就散了”。而光,从来都不止是星髓的光,更是人心底那点不肯熄灭的善意与勇气。
仿品的光丝从林默怀里探出来,在他手背上绣了个小小的笑脸,旁边是石碑的图案,图案里的每个名字都闪着微光,像撒在地上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