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里的空气凝固了。
所有人都在等着看苏澈的反应。
是下跪求饶?还是磕头谢罪?
苏澈手里的筷子没有停。
“阿木,”苏澈头也不抬,夹起一块龙心,放进嘴里,“加双筷子。”
阿木“哦”了一声,从筷筒里抽出一双筷子,递了过去。
就像是给隔壁邻居大爷递烟一样自然。
周围的人都快疯了。
那是魏公公啊!
你当是路边要饭的?
魏忠贤并没有生气,接过筷子。
双手如同枯树皮,却很稳。
他夹起一块切得薄如蝉翼的龙肝,放进嘴里,细细咀嚼。
“嗯。”
魏忠贤眯起眼睛,似乎在回味。
“火候不错。”
“软糯弹牙,鲜香入骨。”
他又夹了一块。
“就是……缺了点紫苏。”
“若是能再淋上一点陈年的花雕,去去腥气,味道会更好。”
苏澈喝了一口酒。
“免费的,有的吃就不错了。”
他看了一眼魏忠贤。
“讲究那么多干嘛。”
“有的吃就不错了……”
魏忠贤重复了一遍这句话,似乎觉得很有趣。
他放下筷子,那双浑浊的老眼,终于正视苏澈。
眼神深邃,阴冷,像是藏着一口枯井。
“小友,”魏忠贤笑眯眯地问道,“这顿饭,吃得可还开心?”
苏澈耸了耸肩。
“还行吧。”
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肉挺嫩,酒挺香。”
“如果不算刚才那几只苍蝇在旁边嗡嗡叫,影响了食欲的话,这顿饭勉强能打个七分。”
“苍蝇?”
魏忠贤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但在场的所有人都感觉到,一股彻骨的寒意正在蔓延。
敢把皇子比作苍蝇?
这已经是不仅仅是狂妄了,这是在找死!
“小友说话,真是有趣。”
魏忠贤轻轻抚摸着手中的拂尘。
“咱家今天来,不是为了讨口吃的。”
“是替陛下,给小友带句话。”
“说。”
苏澈言简意赅。
魏忠贤的声音依旧尖细,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针,直接刺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
“陛下说。”
“神都的米,很贵。”
“神都的龙,更贵。”
他顿了顿,那一瞬间,昏黄的双眼中爆发出一股惊人的气势,仿佛一头沉睡的巨龙睁开了眼睛。
他盯着苏澈,一字一顿,“吃了,是要付钱的。”
这句话一出,整个醉仙楼的温度仿佛瞬间下降了几十度。
王铁牛打了个哆嗦,手里的刀都握不住了。
李长风脸色惨白,感觉呼吸都有些困难。
这就是皇权。
这就是大周皇帝的意志。
吃了我的,就要吐出来。
哪怕你是过江猛龙,在神都这块地界上,也要盘着!
所有人都以为苏澈会怕。
哪怕不求饶,至少也会色厉内荏地辩解几句。
但苏澈没有。
他笑了。
笑得很开心,就像是听到了一个最好笑的笑话。
“付钱?”
苏澈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
“可以啊。”
他伸出手指,指了指外面大坑方向。
那是三皇子姬无双被阿木一巴掌扇飞的地方。
“他想抢我的鸟,”苏澈淡淡地说道,“按照我的规矩,抢我的东西,手要剁掉,眼珠子要挖出来。”
“但我今天心情好。”
“没杀他,只是扇了他一巴掌。”
苏澈看着魏忠贤,脸上挂着一丝嘲弄。
“这一巴掌,够不够付这顿饭钱?”
魏忠贤没有说话。
只是那双眼睛里的光芒,越来越冷。
苏澈没有理会,又指了指已经被抬走的吴钩的尸体。
“还有那条老狗。”
“他想杀我。”
“按照我的规矩,想杀我的人,九族都要灭。”
“但我今天不想见血。”
“没动他九族,只是让他闭了嘴。”
“这条命,够不够付这顿饭钱?”
说完这两句,苏澈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的眼神,第一次变得锐利如刀。
“还是说……”
苏澈身体前倾,直视着魏忠贤阴森的老眼。
“你们皇帝觉得,他儿子的脸和他走狗的命,加起来还抵不过一顿饭?”
死寂。
绝对的死寂。
就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所有人都在发抖。
疯了。
真的疯了。
竟然敢这么跟魏公公说话?
竟然敢这么跟皇帝讨价还价?
王铁牛已经做好了拼命的准备,虽然他可能连魏忠贤的一根手指头都挡不住。
李长风的手紧紧握着剑柄,指节发白。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魏忠贤会暴起杀人,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拍成肉泥的时候。
魏忠贤却笑了。
不是那种皮笑肉不笑的假笑。
而是发自内心的,仿佛看到了什么稀世珍宝一样的畅快大笑。
“好!”
魏忠贤拍了拍手。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友!”
“好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
他眼中的杀意竟然慢慢消退,转而有了欣赏之意。
“陛下说的没错。”
“你果然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魏忠贤从袖子里掏出一枚令牌,轻轻放在桌上。
令牌通体漆黑,非金非玉,上面只有一个古朴的篆字——【稷】。
“陛下说,小友既然来了神都,总不能一直住在这种嘈杂之地。”
魏忠贤站起身,理了理一尘不染的灰色衣袍。
“这枚,是稷下学宫的特招令。”
“凭此令,可免试入学,直入天字院。”
稷下学宫?
特招令?
周围的人倒吸一口凉气。
那可是全天下儒道修士心中的圣地!
那里汇聚了整个人族最顶尖天才。
多少人挤破了头想进去当个杂役弟子都不可得。
现在……皇帝竟然直接送出了天字院的特招令?
这是什么意思?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还是另有深意?
苏澈看了一眼令牌。
没动。
“我对上学没兴趣。”苏澈百无聊赖,“太累了,还得早起。”
魏忠贤似乎早就料到了他的反应。
他笑了笑,抛出了一个苏澈无法拒绝的诱饵。
“陛下还说,”魏忠贤压低了声音,只有苏澈一个人能听见,“关于乾坤传送阵的事……”
“学宫的山长,或许,知道一二。”
乾坤传送阵!
苏澈的瞳孔微微一缩。
那是他来神都的唯一目的。
皇帝……竟然知道他在找这个?
看来,这个大周皇帝,比想象中还要不简单啊。
苏澈沉思片刻,伸手拿起令牌。
“既然是陛下的一番好意,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苏澈把令牌在手里掂了掂。
这就算是达成了某种默契。
我不闹事。
你给我线索。
公平交易。
魏忠贤满意地点了点头。
任务完成。
他该走了。
这个老人转过身,就像来时一样,慢吞吞地往外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忽然停下了脚步,没有回头。
只是用尖细的声音,最后说了一句:“对了,小友。”
“三皇子的黄金战车,陛下说,就当是给你赔罪的见面礼了。”
“只是……”
魏忠贤顿了顿。
“那毕竟是皇室之物,太过于招摇。”
“还请小友……低调使用。”
说完。
灰色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的阳光里。
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大堂里的压力瞬间消散。
所有人都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
太可怕了。
刚才那一瞬间,他们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苏澈把玩着手里的黑色令牌,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低调?”
苏澈喃喃自语。
“我这人……”
“一向很低调啊。”
……
第二天。
神都的早晨,依然很热闹。
但今天的热闹,有点不一样。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天空。
一辆金光闪闪的黄金战车,正大摇大摆地从城市上空飞过。
这不稀奇。
稀奇的是拉车的东西。
那九条原本威风凛凛的亚龙,此刻看起来有点惨。
它们身上的鳞片掉了一半,露出里面被烤得焦黄的肉,散发着一股诱人的孜然味。
是的。
它们被烤成了七分熟。
虽然还没死,还能飞,但这画面……实在是太惊悚了。
就像是一盘会飞的烤肉。
战车上。
苏澈躺在纯金的大椅上,手里拿着一根没啃完的龙骨头,指挥着阿木。
“左边点。”
“对,就是那儿。”
“那就是稷下学宫?”
“看着还挺气派。”
“走。”
“咱们去……低调地报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