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如果说,苏澈之前的“板砖理论”是让众人三观尽碎。
那么,他刚刚这番更加离经叛道的“装逼论”和“观众论”,就是直接把所有人的底裤都给扒了,还挂在点将台最高的旗杆上迎风飘扬。
太狠了!
这嘴也太毒了!
他不仅把出题的王啸天和答题的自己给剖析了,还把在座的所有人都给定义成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吃瓜群众。
偏偏,他说得又是那么的……真实。
真实到让人无法反驳。
高台之上,王啸天一张老脸已经由黑转紫,再由紫转青,像是开了个染坊。
他指着苏澈的背影,气得浑身发抖,“你……你……”了半天,硬是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活了这把年纪,还从没见过这么嚣张、这么不按常理出牌的后生!
苏长风则已经放弃了治疗。
他闭上了眼睛,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毁灭吧,赶紧的,累了。
而台下的那些年轻子弟们,看向苏澈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如果说之前是看笑话,是看热闹。
那么现在,就是一种混杂着畏惧、荒谬和崇拜的复杂情绪。
这哥们,是个狼人啊!
比狠人还多一点!
就在这诡异的寂静中,一个清冷而坚定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是苏清雪。
她还站在台上,但此刻,她脸上的迷茫和窘迫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明悟和清亮。
“我明白了。”
她轻轻地说了三个字。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她的身上。
只见她对着台下那个已经快要走回角落的懒散身影,遥遥地、郑重地行了一礼。
这个动作,让所有人再次大跌眼镜。
苏家大小姐,天之骄女,竟然向一个口出狂言的“杂役”行礼?
这世界是疯了吗?
苏澈也感受到了背后的动静,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有些莫名其妙。
“姐,你干嘛?我可没钱给你啊。”
苏清雪没有理会他的调侃,她直起身,重新面向王啸天和在座的所有人,那双美丽的眸子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王家主,各位前辈。”她的声音清越动听,传遍了整个点将台,“关于‘藏锋’,晚辈……有了一点新的感悟。”
她深吸一口气,朗声说道:
“晚辈以为,‘藏锋’之真意,并非一个‘藏’字那么简单。”
“方才我弟弟言语虽粗鄙,却点醒了我。”她坦然地承认道,“他说的‘板砖’,看似荒谬,实则点出了‘锋’的本质——那就是为了‘一击制胜’而存在。”
“但,这只是其一,是‘用’的层面。而‘藏’,则是‘体’的层面。”
她的声音顿了顿,变得更加空灵。
“我以为,‘藏锋’的真意,不在‘藏’,而在‘归’!”
“归?”
这个新颖的字眼,让在座的所有人都精神一振。
王啸天的眼中也闪过一丝惊异。
“何为归?”他下意识地追问道。
苏清雪微微一笑,这一笑,仿佛冰雪消融,百花盛开,看得台下不少年轻子弟都痴了。
“剑归于鞘,是它的归宿,是它在展露锋芒之后的沉寂,也是它下一次出鞘前的起点。”
“鹰归于巢,是它的归宿,是它在高空盘旋之后的休憩,也是它下一次搏击长空前的积蓄。”
“潮归于海,是它的归宿,是它拍打岸礁之后的退却,也是它下一次卷起万丈波澜前的酝酿。”
她的声音越来越响亮,越来越自信,仿佛有一股无形的道韵在随着她的言语流淌。
“所以,‘藏锋’,藏的不是锋芒,而是让力量回归本源,让心神回归宁静!这是一种周而复始的循环,是一种动与静的转换!”
“不藏,是为了更好地用;而归,则是为了更有力地出!”
“锋芒毕露,不过是匹夫之勇,逞一时之快。而懂得‘归’的道理,让每一次出鞘,都如潮汐奔涌,雷霆万钧,这,才是真正的剑道,真正的‘藏锋’!”
一番话,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她将苏澈那粗鄙的“板砖理论”,拔高到了一个全新的哲学高度!
她不再局限于剑本身,而是将剑理与天地自然之道相结合,从剑鞘,到雄鹰,再到潮汐的起落,层层递进,完美地阐述了“藏锋”从“用”到“体”,从“形”到“神”的本质!
这立意之高,见解之深,远远超越了之前所有人的回答!
她的发言结束后,整个点将台,先是陷入了长达数秒的绝对寂静。
所有人都被她这番精妙绝伦的论述给震撼了,一个个张着嘴,仿佛还在回味其中的道韵。
随即,雷鸣般的掌声,轰然爆发!
“好!说得好!”
“太精彩了!这才是真正的见解啊!”
“剑归于鞘,潮归于海……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不愧是苏家大小姐!这等悟性,我等拍马难及!”
赞誉之声,排山倒海!
这一次,是发自内心的敬佩和叹服!
高台之上,那些家主、长老们,也都纷纷点头,眼中满是赞许。
“苏兄,你生了个好女儿啊!”
“是啊,此女日后,必成大器!”
就连之前对苏家颇有微词的一些人,此刻也不得不承认,苏清雪的这番见解,确实是天才之论。
苏长风激动得满脸通红,他看着台上那个光芒万丈的女儿,心中的骄傲和自豪简直快要溢出来了。
刚才因为苏澈而丢掉的脸面,在这一刻,被女儿十倍百倍地挣了回来!
反观王家那边,则是一片愁云惨淡。
王啸天的脸色铁青,难看到了极点,他手里的茶杯,已经被他生生捏出了一道裂纹。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精心准备的难题,最后竟然成了苏清雪名扬天下的垫脚石!
王琅更是目瞪口呆,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引以为傲的剑道理解,在苏清雪这番论述面前,简直就像是小孩子的涂鸦,幼稚可笑。
苏清雪站在台上,享受着众人山呼海啸般的赞誉和崇拜的目光,她本该感到无比的得意和满足。
然而,她的心中,却掀起了比任何人都要猛烈的惊涛骇浪!
她知道,这一切,都不是源于她自己。
真正的源头,是那个已经走回角落,准备继续当他透明人杂役的弟弟!
没有他的“板砖理论”作为引子,自己根本不可能想到“归”这个层面上去!
是他的“歪理”,劈开了自己固有的思维枷锁,让自己看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苏清雪猛地回头,目光穿过人群,死死地锁定了那个角落里的身影。
她想从他的脸上,看到一丝计谋得逞的笑容。
然而,她失望了。
苏澈什么表情都没有。
他正懒洋洋地靠在朱红色的柱子上,脑袋一点一点的,像是已经快要睡着了。
仿佛刚才那场引爆全场的风波,和台上这番惊艳四座的论道,都与他毫无关系。
一个公认的废物,怎么可能一语道破如此高深的剑理?
他那番看似粗鄙的话,真的是无心之言吗?
还是说……
一个荒谬、可怕,却又让她忍不住去相信的念头,再次在她心中疯狂升起。
他一直在伪装!
从头到尾,他都在伪装!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再也无法遏制。
但很快,她又用力地摇了摇头,自己否定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可是我的亲弟弟,我看着他长大的,他有几斤几两,我难道还不清楚吗?
他要真有这本事,何必伪装成一个废物,受尽十几年的白眼和嘲讽?
这说不通,完全说不通!
一定是巧合!
对,一定是巧合!
是他瞎猫碰上死耗子,无意中说中了什么,而自己,也只是恰好从他的胡言乱语中,得到了一点灵感而已!
一定是这样!
苏清雪在心里拼命地告诉自己,但她的目光,却始终无法从那个打盹的身影上移开。
她的心,彻底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