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下?”
重组的灰色虚影停滞了一瞬。
紧接着,一声狂笑宣泄而出。
“哈哈哈哈——”
笑声震荡,空间扭曲。
万剑冢的天空再次被撕裂,但这一次,不是因为乌云,而是因为整个世界的规则被强行篡改了。
“本座守墓三万载,见过狂徒无数,你是第一个敢让本座跪下的。”
守墓人的声音不再苍老,而是充满了金铁交鸣的杀伐之气。
“既然你觉得无趣,那便来本座的世界看看。”
嗡。
苏澈眼前的景象变了。
没有了山川,没有了草木,也没有了身后的阿木。
一片灰色的混沌虚空中,上下左右皆是剑。
千万把残剑悬浮在空中,密密麻麻,遮天蔽日。
每一把剑上都流淌着一种古老而腐朽的剑意。
在这里,守墓人不再是模糊的影子,而是一尊高达百丈的巨神,端坐在由无数断剑堆砌而成的王座之上。
这是他的意志空间。
在这里,他就是神。
“凡人。”
巨神俯瞰着如蝼蚁般渺小的苏澈,声音如滚雷:
“在此界,吾一念可生万剑,一念可灭苍穹。你那点微末道行,拿什么跟本座斗?”
苏澈站在虚空中,双手依然负在身后。
他抬头,看了看高高在上的巨神,又看了看漫天悬浮的残剑。
脸上露出一丝失望。
“就这?”
苏澈问。
巨神愣了一下,随即暴怒。
“冥顽不灵!死!”
巨神抬手一挥。
轰!
漫天残剑动了。
数以万计的飞剑汇聚成钢铁洪流,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向着苏澈冲刷而来。
面对这足以瞬间湮灭化神期大能的洪流,苏澈动了。
他只是往前迈了一步。
就像是在自家后花园散步一样,闲庭信步。
“太慢。”
苏澈开口。
第一波剑雨冲到他面前三尺处,突然停滞,然后像是风化的沙砾一样,自行崩解,化作飞灰。
苏澈继续往前走。
“太杂。”
他随手一挥衣袖。
侧面袭来的数百把由精纯剑意凝聚的巨剑,直接被这一袖子扇得粉碎,连一丝涟漪都没激起。
巨神瞳孔剧震。
这不可能。
这里是他的绝对领域,是他的规则世界。
为什么这个少年不受影响?
为什么他的剑意在对方面前脆得像纸?
“万剑归宗!杀!”
巨神双手结印,王座下的断剑山轰然崩塌,化作一把长达千丈的擎天巨剑,对着苏澈当头斩下。
这一剑,锁定了苏澈的神魂,避无可避。
苏澈停下脚步,抬头看着即将落下的巨剑。
他的眼神里,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未起。
“这一招,叫断岳?”
苏澈摇了摇头,“花里胡哨,破绽太多。”
他伸出一根手指,对着落下的千丈巨剑,轻轻一点。
叮。
一声清脆的响声。
气势磅礴的擎天巨剑,在触碰到苏澈指尖的瞬间,停住了。
紧接着,无数道裂纹从剑尖迅速蔓延至剑柄。
哗啦——
巨剑崩碎,化作漫天光雨。
苏澈收回手指,继续向前走去。
他每走一步,脚下的虚空就生出一朵白色的莲花,那是大道法则的具象化。
“这就是你守了三万年的东西?”
苏澈一边走,一边点评,语气平淡得令人发指:
“这一式流云,徒具其形,未得其神。云是无常的,你的云,太僵硬。”
“那一式惊雷,更是可笑。雷霆主杀伐,你的剑里全是死气,哪来的雷霆之威?”
“你的剑,太重了。”
苏澈已经走到了那尊百丈巨神的脚下。
他仰起头,看着慌乱倒退的守墓人,眼神清澈得可怕:
“你以为守着这些破铜烂铁就是剑道?”
“错了。”
苏澈的声音不大,却在整个意志空间里回荡,震得漫天残剑瑟瑟发抖。
“剑的本质,是开拓。”
“是向前。”
“是把挡在面前的一切,无论是山岳、是沧海、还是所谓的神明,都一剑劈开。”
苏澈顿了顿,眼神骤然转冷:
“像你这种只会守着死人东西沾沾自喜的家伙。”
“也配用剑?”
轰隆!
巨神的王座开始崩塌。
守墓人的心境,乱了。
被苏澈这几句诛心之言,彻底击碎。
他引以为傲的三万年坚守,在对方眼里,只是一个笑话。
“不……不可能……”
守墓人嘶吼着,身形开始扭曲,无数黑气从他体内涌出,“吾乃上古剑神意志!吾即是道!你在乱吾道心!给我死!死!死!”
整个意志空间开始崩塌,守墓人打算同归于尽。
既然杀不死苏澈,那就拉着他一起,永恒沉沦。
空间如同摔碎的镜子,出现了无数黑色的裂缝。
毁灭的风暴席卷一切。
处于风暴中心的苏澈,轻轻叹了口气。
“有些吵。”
他说。
然后缓缓抬起了右手。
食指与中指并拢,化作剑指。
“既然你还没看懂,那我就再教你最后一次。”
苏澈看着那张狂暴扭曲的巨脸,淡淡道:
“看好了。”
“这一剑,叫开天门。”
话音落。
刺出。
没有浩大的声势,没有耀眼的光芒,也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能量波动。
就是简简单单、平平无奇的向前一刺。
但在这一瞬间。
时间停止了。
崩塌的空间定格了。
狂暴的能量风暴凝固了。
守墓人那狰狞的表情也僵在了脸上。
在他的眉心处,出现了一个极小的黑点。
那不是伤口。
那是“无”。
那是纯粹的虚无。
所有的一切——剑意、规则、空间、时间,在这个黑点出现的瞬间,都变得毫无意义。
接着,那个黑点开始旋转。
无声无息。
守墓人高达百丈的身躯,像是一幅被卷入旋涡的画卷,扭曲、拉长,随后被吸入黑点之中。
没有惨叫,因为连声音都被吞噬了。
紧接着,漫天的残剑,灰色的虚空,崩塌的王座,所有的一切,都在向那个指尖大小的黑点坍缩。
一剑出,万法灭。
……
呼——
风声重新响起。
万剑冢主峰之巅。
苏澈缓缓收回手指。
刚才毁灭一切的恐怖景象仿佛只是幻觉,山顶的阳光依旧明媚,微风依旧轻柔。
阿木站在苏澈身后,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全身早已被冷汗湿透。
虽然刚才那一战发生在意志空间,但他离得太近,那溢出的一丝余威,都让他感觉自己在鬼门关走了几百个来回。
而在苏澈面前。
那个遮天蔽日的灰色巨人消失了。
只剩下一团拳头大小、极其微弱的透明光团,悬浮在空中。
那是守墓人最后的本源。
光团缓缓蠕动,最终化作了一个只有巴掌大小的老者虚影。
老者须发皆白,身形佝偻,再也没有了不可一世的霸气。
他看着苏澈,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有恐惧,有迷茫,但更多的是……解脱。
那一剑,开天门。
虽然苏澈只能动用万分之一的力道,甚至连力道都算不上,只是一缕意境。
但对于守墓人来说,那是他穷尽一生都无法触碰的彼岸。
他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
甚至连怨恨的资格都没有。
夏虫不可语冰,凡人不可怨神。
老者在空中,颤抖着,对着苏澈低下了他高傲的头颅。
他跪下了。
这一次,是心悦诚服。
“吾……受教了。”
老者的声音虚弱得如风中残烛。
“守了三万年,原来,我才是那把生锈的锁。”
“你的剑……是对的……”
随着这最后一声叹息,老者的虚影开始崩解。
他选择了自我消散。
执念已断,使命已结。
他不需要再守着这片坟墓了。
哗——
虚影彻底破碎,化作了两道流光。
一道流光呈现纯净的乳白色,里面蕴含着这片万剑冢三万年来最精纯的无主剑意。
它在空中盘旋了一圈,仿佛有灵性一般,直接钻进了阿木的眉心。
“呃……”
阿木浑身一震。
他那原本已经枯竭的气海,瞬间被填满,甚至开始疯狂扩张。
他手中的铁剑发出欢快的清鸣,剑身上锈迹尽褪,露出了如同秋水般的寒芒。
这一刻,阿木的剑心,彻底圆满。
他真正踏上了属于自己的剑修之路。
而另一道流光。
则要庞大得多,也要深邃得多。
一枚古朴的灰色玉佩,上面刻着无数繁复晦涩的符文。
那是守墓人的核心传承,是那位上古剑神对万剑归宗的所有感悟。
这东西放到外面,足以让整个中州的顶级宗门打得头破血流,甚至引起一场修真界的浩劫。
玉佩静静地飘到了苏澈面前。
苏澈伸手,接住。
冰凉,沉重。
他低头看了一眼,眼神中并没有什么狂喜。
“马马虎虎吧。”
苏澈随手将玉佩抛了抛,塞进了袖子里,“虽然路子走歪了,但里面记载的几个古阵法倒是有点意思,拿回去给姐姐当玩具正好。”
若是守墓人泉下有知,听到自己的毕生传承被当成玩具,恐怕会气得再活过来一次。
苏澈转过身。
“走了。”
他对还在愣神的阿木说道。
阿木回过神,连忙抱紧怀里的剑,快步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山路,向下走去。
山下。
一片死寂。
项天霸、柳生雪,还有那些幸存者,依然保持着之前的姿势,跪伏在地。
哪怕那股恐怖的威压已经消失,他们也不敢站起来。
他们的膝盖已经麻木,但他们的心更麻木。
刚才虽然看不见意志空间里的战斗,但最后那一瞬间,灵魂深处的颤栗感,告诉了他们结果。
天,真的变了。
脚步声响起。
很轻,很有节奏。
哒,哒,哒。
那是苏澈下山的声音。
当苏澈的身影经过项天霸身边时,这位枪修天才浑身一颤,把头埋得更低,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苏澈没有看他。
也没有看柳生雪。
甚至没有看这满地的尸体和狼藉。
在他的眼里,这些人,这片万剑冢,甚至是所谓的上古剑神残魂,都不过是路边的一处风景。
看过了,也就过了。
直到苏澈和阿木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山脚的迷雾中,良久,良久。
“呼……”
柳生雪才敢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整个人瘫软在地。
她抬起头,看着那空荡荡的山路,眼神空洞。
“那是……人吗?”
她喃喃自语。
没人回答。
因为所有人的心里,都有了同一个答案。
那不是人。
那是行走在人间的神魔。
……
数千里外。
金陵王城,上空。
一艘极尽奢华的巨大浮空宝船,正静静地悬浮在云层之上。
船身上,雕刻着中州皇室的徽章,金光闪闪,威严无比。
甲板上。
一个身穿锦袍的中年男子,正焦躁地来回踱步。
他时不时地看向下方的金玉满堂,眉头紧锁,眼神中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怒火。
他是中州派来的特使。
代表着皇室的威严。
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被奉为上宾。
但这几天,他在金玉满堂吃尽了闭门羹。
想见苏澈?不在。
想见苏清雪?闭关。
就连负责此地庶务的秦家管事,对他也是一副敷衍态度,来来回回都是那几句敷衍:
“大人息怒,我家小姐出门访友,苏公子行踪不定,我们是真的做不了主。”
“混账!”
特使终于忍不住了,一巴掌拍在栏杆上,由千年玄铁打造的栏杆瞬间留下了一个深深的掌印。
“整整三天了!”
“那个苏澈,好大的架子!”
“难道他真以为,灭了一个小小的萧家,就能无视中州的法度了吗?”
旁边的侍从战战兢兢,重新给特使端上一杯新茶:“大人,息怒……或许苏少主真的有事耽搁了……”
“耽搁?”
特使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阴狠,“我看他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看着下方的繁华古城,深吸了一口气,理了理衣冠,恢复了那种高高在上的傲慢姿态。
“再等半个时辰。”
“若是他还不到……”
特使眯起眼睛,手指轻轻敲击着剑柄。
“那就别怪本使,替皇室,教教他什么叫规矩。”
此时。
万剑冢外。
苏澈走出迷雾,抬头看了一眼金陵王城的方向。
天边有一朵乌云,压得很低。
“戏看完了。”
苏澈收回目光,拍了拍阿木的肩膀,语气轻松得就像是去菜市场买菜。
“走快点。”
“家里来了几只苍蝇。”
“回去晚了,茶该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