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震惊的年轻人
“姐……姐夫……”
这声极轻、却重若千钧的称呼,像一道无形的惊雷,同时在赵伟和那名嚣张年轻人的脑海中炸响。两人不约而同地疑惑的看着王生,眼神里写满了“你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亲戚”的问号。而被喊了“姐夫”的王生,更是如遭雷击,也被这句姐夫喊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大脑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他呆立在原地,目光茫然地从年轻人脸上,移到赵伟脸上,再移回年轻人身上,仿佛在用眼神向他求证:我认识你吗?
他开始仔细打量这个突然改口的年轻人。这张脸……看着眼熟。尤其是那高挺的鼻梁和眉眼间的轮廓,似乎在哪里见过。一段并不愉快的回忆,渐渐浮上心头。
“陈强?”王生试探着,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像是在唤醒一段沉睡的记忆。
“是我,姐夫!”陈强立刻点头如捣蒜,脸上的惶恐与歉意更甚,腰也弯得更低了,几乎要九十度鞠躬。“我是陈达的儿子陈强!强子!”他生怕王生不认账,又急忙补充道,语气里带着急于证明什么的迫切。
也不怪王生一时间没看出来。陈强是王生前女友陈曦的老叔陈达的儿子。在王生尚未成为田宏伟秘书之前,还只是融媒体中心的一名普通记者,在陈达眼中,他这个“准侄女婿”的地位,甚至还不如他手下任何一个得力的下属。在偶尔在家里的聚会上,陈达对这个年轻人从来都是从来没有正眼看过,即便是出于礼节性的寒暄,也只是鼻孔朝天地敷衍了事地点个头。至于他的儿子陈强,王生更是见的次数就更少了,印象里只有一个高高瘦瘦、跟在父亲身后、沉默寡言的年轻人,存在感稀薄得像空气。
陈强大学毕业后就在家里考公考研,王生还记得陈曦曾无奈地提起,陈达对他儿子的要求就是考研和考公考上那个算那个,仿佛儿子不是去考试,而是去完成一项任务。这个陈强也是争气,或者说是运气到了,连考了几年公务员都没中,却在今年春天才通过省考上岸,进入市工商局工作,总算是给他们陈家争了口气,也让陈达的脸上有了几分光彩。
而在王生和陈家那顿撕破脸的饭局上,也就是他与陈曦最终决裂、不欢而散的那一次,陈强当时也来了。
此刻,旧人重逢,却是如此戏剧性的一幕。
“姐夫您忙着,我们这就走,这就走!”陈强谄媚的对王生说道,那副卑躬屈膝的模样,与王生记忆中那个沉默的青年判若两人。他一边说,一边急切地拉着身边还在发懵的同伴,又对一旁的赵伟笑着说道:“哥,是我们错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们这就挪车!” 他的笑容里带着讨好,也带着一丝急于脱身的慌乱。
赵伟是何等精明的人,瞬间就从陈强前后态度的巨大反差和王生那声确认的“陈强”中品出了味儿。他面色一松,原本紧绷的下颌线也柔和下来,摆了摆手,故作大度地说道:
“行了,赶紧把车挪开,别堵着道。下次开车注意点。”
旁边的年轻人一看到陈强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口气也软了下来,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刚才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痞气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被愚弄的恼怒和更多的不知所措。他看了看一脸惊恐的同伴,又看了看面色平静却气场强大的王生和赵伟,最终还是悻悻地咽下了所有的话,转身跑回自己的雅阁车里,动作有些狼狈。
陈强如蒙大赦,对着王生又是一番千恩万谢,随后上了雅阁车。汽车引擎轰鸣一声,迅速消失在了车流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一场眼看就要升级为公共事件的冲突,就这么荒诞而又现实地化解了。
赵伟拉开车门,坐回驾驶座。他发动汽车,缓缓跟在挪动的车流后。
“哪来的小舅子?”他问得直接,带着一丝调侃,也带着一丝探究。
王生深吸了一口气,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自嘲地笑了笑:
“我以前……处过一个对象,是他堂姐。后来我们分手了,跟他们家也没什么联系了。 ”
他的解释很简短,却也足够清晰,将一段不愿多提的过往轻轻带过。
车子汇入缓缓移动的车河。刚才还剑拔弩张的路口,因为货车的货物被逐步清理,交通压力开始缓解。王生则靠在椅背上,目光失焦地望着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那些璀璨的灯火,此刻看来却有些虚幻。他想起了陈强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想起了陈达一家曾经的轻视,也想起了自己如今身处的位置。权力的光环是如此耀眼,它能让你在一瞬间从被无视的尘埃,变成别人需要仰望甚至攀附的存在。这种感觉,陌生,却又带着一种冰冷的真实。
与此同时,那辆灰色雅阁车内,气氛同样诡异。
陈强通过后视镜,看着远处那辆黑色的红旗轿车汇入主路,才敢稍稍松了口气。他转过头,对刚才嚣张的年轻人说道,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后怕:
“你知道他是谁么? ”
“他是谁? ”那名年轻人下意识地追问,脸上的迷茫还未散尽。
陈强一字一顿地,用一种近乎宣告的语气,抛出了那个足以让任何官场中人瞬间提起精神的名字:
“他是市委田书记的秘书。
”
话音落下,车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空调出风口微弱的风声。
那名嚣张的年轻人握着方向盘的手心瞬间沁出了一层冷汗,黏腻的感觉让他浑身不舒服。他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前几天在酒桌上吹嘘自己“上面有人”、“什么都不怕”的豪言壮语,此刻都变成了最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的脸上。他猛地踩下刹车,因为跟车太近,车尾险些撞上前面挪动的车辆。他浑然不觉,只是僵硬地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向陈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冻结了。
陈强依旧坐在那里,姿势没有丝毫改变。但他缓缓地、缓缓地转过了头,那双深邃的眼眸,第一次在今晚,清晰地、不带任何掩饰地,落在了那名年轻人的脸上。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斥责,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与锐利,仿佛在无声地诘问:
“现在,你明白了吗? ”
那年轻人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拼命地点头,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终于明白,自己今天踢到的,不是一块普通的铁板,而是一座他永远无法撼动的冰山。